第84章
处于叛逆期的毛斯跟父母闹矛盾后离家出走,在某个又饿又冻的午后,它发现昏暗的洞穴。
拳头似的洞口,越往里走越宽敞,毛茸茸的老鼠溜进去,发现那洞穴深处,居然盘着一条灰绿色的蛇。
也许是在冬眠。
最开始,它想尖叫,想立刻逃走。但冷风刺骨,蛇穴的边缘还有用玉米叶包着的烤玉米,它又想,偷两块玉米走,蛇不会发现的。
偷完就跑。
但就在它抱住玉米忍不住顺便啃两口的时候,身后突然有道清脆的声音问:“凉吗?”
紫色长毛老鼠浑身的毛都炸开,像块海胆。
它抱着玉米,颤巍巍回头,看那立起来的蛇。蛇影投在山壁上,仿佛吐着蛇信,迫不及待进食。
老鼠唰的泪失禁:“呜呜呜我就是太饿了……别吃我,我的肉很柴很难吃呜呜呜……”
“你也是妖怪!”
蛇高兴地盘紧身体,歪头瞧它:“我也是妖怪呀,我不会吃你的。”
“真的吗?”
“真的,我刚才想问你,玉米凉吗?”
老鼠噎住,将卡嗓子的玉米粒咽下,诚实评价:“有点硌牙。”
“那热热再吃吧。”
铃铛化为眼睛明亮的小女孩,跑到堆好的稻草边,扒拉出两块打火石,又哒哒哒跑回来。
亮起的火苗照亮铃铛灰绿色的眼眸,毛斯看到火堆,畏惧地后退半步,但闻到烤玉米的香气,又迫不及待舔舔爪子。
铃铛笑弯眼睛:“别怕,我看人都是这样加热食物的。”
“太冷啦,没有火的话,我总是犯困,身体好僵硬。”铃铛扒拉扒拉火苗,让它烧得旺些,“再说,已经成为妖怪,不能像原来那样吃东西啦。”
老鼠立起身子,只顾盯着被火苗舔舐的烤玉米。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作为一只老鼠,能得到的食物实在有限,所以他总是厚着脸皮去铃铛那里蹭吃的,靠着铃铛的救济度过漫长冬季。
“她是第一个对我好的妖怪,我都记着呢。”
符叶问:“那她是怎么失踪的?”
“后来开春,她跟我说,她要去妖管局。听说那里都是化形后的妖怪,如果通过领导的考核,就可以在妖管局工作。”
“她已经结识一个在妖管局工作的妖怪,可以带她去见对方的领导,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铃铛。”
“那你怎么能确定铃铛是失踪,而不是离开家没回来呢?”
“不会的,符叶,她答应过我。”毛斯神情萎靡,“她答应我,去妖管局瞧瞧,不管能不能顺利留在那工作,她都会给我带酥油饼回来。”
但山洞重归阴冷,寒来暑往,无限反复,火把再也没有升起来。
失落的毛斯回到家,不再言语。
很久以后,妖管局对于妖怪的掌控力度加强,要求妖怪必须拥有人类的证件才能合法在人类社会行走。
他死活不肯去办,害怕遇到那导致铃铛失踪的妖怪。
但最终,他拗不过时势,壮着胆子去妖管局处理证件,佝偻着背,看谁都像怪物。
“你有铃铛的照片吗?”
“那年代还用打火石呢,哪有照片。”
“其他的呢,铃铛有没有说过那人其他的信息?越详细越好。”
毛斯摇头。
“我只知道这么多。”
“那好,那我不耽误你工作,现在我就回去写铃铛的资料。”
“过去这么多年,还能找到她吗?”
符叶握住手机:“信息太少,我不能保证,但我会上报给海藻,我想她一定有办法,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
*
天边泛起鱼肚白,喧闹整晚的酒吧散场。
申继扬笑着与狐朋狗友挥手告别,双眼迷离甩着罗圈腿去找自己的爱车。
爱车发出解锁的提示音后,申继扬打酒嗝,突然想起不能开车,这可是醉驾。万一出事,老头子要把他的屁股踹开花。
他瘪瘪嘴,走到路边去打车,就在他绕过石墩子,扬起手臂的时候。
“申继扬?”
他面色酡红回头,迎面接住手刃,双膝瘫软,倒在对方的怀里。
察觉到若有若无的视线,鼻梁印着灰黑色痦子的陆尧将帽檐压低,捞起浑身像橡皮泥的申继扬,大声吆喝:“怎么喝这么多啊,身体撑得住吗?弟弟,连我这哥哥都不认识了?下次别喝这么多。”
再醒来的时候,申继扬只觉得头痛欲裂。
眼前漆黑,他溢出几声长吟,缓解头痛。这时他后知后觉,视觉还在,不是瞎了,只是脑袋上罩着麻袋。
他尝试动动肩膀,但手脚都被紧紧绑在凳子上,丝毫无法挣动。
申继扬惊恐地张嘴嚎:“哪路好汉绑我,有话好好说啊。”
话音在空旷的环境扩散开,紧随其后的就是钢管落地的声音,那清脆的声音使申继扬缩脖子,祈求着:“有话好好说啊,这是干嘛?”
“要钱我立刻给你转账,我卡里有八十万……月限额五十万,能转五十万,不够的话还有我爸!”
麻袋粗粝的布料擦过他的脸,除了纤维的味道,隐隐还有渗进来的汽油味儿。
“真的,只要让我给我爸打电话,他二话不说会给钱的。”
钢管咕噜噜划过地面,刺耳的声音距离申继扬越来越近,察觉到声音在他脚前戛然而止,申继扬立刻噤声,竖耳细听。
“我不要钱。”那嘶哑的声音说,“我要你办件事。”
“你、你说。”
“把妖管局所有人的名单写出来,部门、职位、家住在哪儿,都写出来。”
“你要这个——”
钢管毫不留情砸到申继扬的侧脑,申继扬瞬间就歪过头去,持续不停的嗡嗡声中,他甚至听不到自己的惨叫。
鲜红血迹顺着耳道往外流,染湿脖颈。
向来养尊处优的申继扬哪遇见过这种阵仗,整张脸都失去控制,眼泪鼻涕齐齐爆发。
直到尖锐的耳鸣声过去,那人开口:“还废话吗?”
申继扬的回答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别打我,求你别打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那就从局长开始吧。”
“局长,局长叫海藻,女的,我不知道住在哪儿。”
……
“我全都告诉你了,你放我走吧。”申继扬抽噎。
“还得辛苦你几天,跟我们待在一起,等我找到想找的人,肯定放你走。”
不理会哭嚎着“爸爸快来救我”的伤心粽子,陆尧绕过废弃的机器,走到车间外仰头望天。
棚顶,支出一双脚,悠闲晃晃。
“陆尧,你真要这样做吗?”
陆尧眯眯眼,磕磕烟盒,叼住一根烟:“只剩这件事了,只剩这件事。”
“但你想找到老板,有难度。”
“是,我知道很难,老板打电话都是用变声器的,我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是妖管局的哪个,但我肯定能揪出来。”
“也没必要这么麻烦。”高处的声音说,“高层不是都知道老板的具体身份吗?你劫高层问问呗。”
“是我不想吗?”陆尧自嘲。
能在循仙会做高层,要么武力值奇高,要么地位特殊,要么能力无可取代,无论哪种,都不是他能轻易威胁到的。
何况,高层都与老板渊源不浅。
他们不是申继扬这种软脚虾,扛不住打,即使打死,也不见得能得到老板的信息。
“你这样做,等于跟所有人宣战,那可是老板,谁敢……”
“我怕什么?”
陆尧低头瞧颈间挂着的玻璃瓶,那瓶只有手指粗细,盛放浅浅一层灰。
“航航死了,我也成妖管局的通缉犯,早晚有一天,我要点背被抓,横竖都是死。”他轻触玻璃瓶,“在哪儿死,对我来说都一样,但我不能让老板如愿。”
“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太沉不住气。”
早知道博士会研究出完美换芯的方法,他肯定不会搞事,而是安安稳稳处理那具尸体,可惜悔之晚矣。
走错路,没法回头。
“但这事儿,我看悬。你在…咱们这里这么久,还不清楚吗?老板不是普通的妖怪,谨慎过头,又特别聪明,不好对付。再说,换妖芯的成功率也不是百分百,即使航航换掉妖芯,也不一定能成,你把怨气都归老板,合适吗?”
“什么意思?”陆尧激动,“什么叫把怨气都归老板不合适?!”
他曾经那么卑微地求老板,只要能给航航换存活的希望,他就愿意去死。只是希望而已,都被吝啬打破。
“安排换妖芯,不就是老板一句话的事儿吗?他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救我孩子的命。”
“我知道,归根结底就是钱。”陆尧抹脸,“昨天,他们趁着搞事,至少抓来十个妖怪,能换十个妖芯,净赚三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