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赵贵人隐忍着咬唇,更正道:“皇贵妃。”
林静照沉了沉唇,冰一般透明的清净,缓缓道:“本宫虽然脾气好,却也看不得尔等狐媚子在宫中邀宠。陛下斋醮讲求清静无为,有本宫侍奉便好。若你们一个个都去叨扰,陛下何时能修成大道?”
赵贵人脸色煞白,听她三言两语就将陛下独占了,显而易见的怒,“你……别欺人太甚,后宫还有皇后娘娘做主呢。”
林静照冷艳地笑了下,“皇后又怎样,不也是本宫的手下败将么。今日你若用皇后压人,本宫便叫你尝尝厉害。”
顿了顿,“便褫夺了你贵人的位份,贬为采女,罚你去冷宫反省,再禁足一百日。”
赵贵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难以相信林静照在这肃穆森严的皇宫中竟敢越俎代庖,怔怔张开喉咙,说不出话。
半晌,赵贵人才语无伦次地驳道:“林贵妃,你敢!只有陛下才能惩治嫔妾,你算什么?你这么做不怕陛下迁怒吗?”
林静照眼色使了使,还没等赵贵人反应过来,宫人已上前将她拖走。
赵贵人连声救命,挣扎着呼喊着。
林静照弯腰掐住赵贵人的下巴,道:“本宫与陛下情义深厚,陛下赋予本宫这样的权力,你懂什么。再敢放肆,本宫割了你的舌头。”
赵贵人又怕又惊恐,含泪怒道:“你会有报应的,陛下会罚你去慎刑司的!”
又朝着显清宫喊道,“陛下,陛下!臣妾要见陛下!陛下救臣妾!”
林静照云淡风轻,诏狱她来来回回走过好几趟,这点场面自然不放在心上。她从前是习武之人,心狠手辣是应该的。
后宫是吃人的地方,有宠才能活着。
“拖下去。”
她吩咐道。
赵贵人无限惊讶怨恨的咒骂声越来越远,林静照擦了擦手,凝视着梢头瑟瑟的黄叶,眸中如一片深沉静谧的湖。
权力的快感丝丝缠绕着她的心,她方尝到我为刀俎人为鱼肉的滋味。可惜,她的权力被关在笼子里,套着锁链,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使用,鱼肉得了别人,救不了她自己。
她终究是为旁人办事。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林静照那日午后将赵贵人废掉后,接连处置了数个从前诋毁过她的嫔妃,包括那个见风使舵的陈嫔。
凡惦记着陛下的她一个不放过,后宫枝折花落,沦为她一人的天下。
后宫嫔妃深心惊讶,愤怒且恐惧。即便圣宠在身,林静照如何敢这般嚣张?
陛下是个揉不进沙子的人,唯独被林静照迷惑,无条件纵容斯女。
一时间,太后、皇后纷皆去陛下面前指责林静照。奈何陛下正在闭关,不见任何人,太后等人只得耐着性子等待。
待十几日后陛下终于出观,后宫嫔妃大多数已被林静照磋磨过,一片哀鸿,有冤无处诉,苦不堪言,把林静照当阎王爷。
太后泪眼酸心地控诉林静照种种跋扈事迹,朱缙问清楚了原委,龙颜微愠,也感不妥,口头降谕责备了皇贵妃几句。
太后要求朱缙立即废掉林静照的皇贵妃位份,打入冷宫,廷杖,赐死,赐予林静照十倍的羞辱,为被她欺凌过的无辜妃子讨回公道。
朱缙恻隐中有种砭人肌骨的清冷,却为林静照开解:“她只是太爱慕儿臣了,没有坏心。”
没有坏心?
太后听他这般轻描淡写,腾起一阵悲愤,厉声道:“皇帝,难道你要纵容她!?”
朱缙让步:“儿臣会责罚她。”
太后追问:“如何责罚?”
朱缙笑了,能怎么责罚,口头责问几句便罢了,还能打杀不成。她只是惩罚了几个以下犯上的妃子,没做什么错事,哪至于赶尽杀绝。她脸皮薄,若是廷杖也太血腥了。
他是修行之人,看不得。
第30章
日色渐渐逼近廊檐,天幕大明。
显清宫,青烟缭绕,鹤鸣嘹呖。
林静照坐在御座,用甜秀的嗓音将奥涩难懂的青词声声诵读而出,空气中充满了清虚平静的道气,使呼吸变长。
一篇诵罢。
磬音依旧回荡在深邃的大殿中,洗涤心灵。
朱缙斜倚身子,懒洋洋阖目,慢声提起,“听闻你在后宫横行无忌,废了赵贵人。”
林静照闻此,如扇的睫向下垂了垂,拖着长长的尾音解释道:“陛下明察,是赵贵人先不敬臣妾的,臣妾秉公行事。”
他淡呵了声,“太后及六宫嫔妃联合向朕告状,朕放你出来,你倒出息了。”
他这口吻喜怒难辨,隐隐约约影射她前几日私逃之事。林静照滞了滞,自知理亏,委婉辩解说:“陛下,赵贵人是皇后指使的,多番叨扰于您,罪有应得。”
朱缙笑了,笑中殊无什么笑意,反问:“哦?爱妃如此霸道,自己伴驾可以,旁人便是叨扰。爱妃这般善妒,怕是想把后宫嫔妃都剪掉。”
林静照知皇帝承担着绵延后嗣的职责,为求皇室枝繁叶茂千秋万代,后妃嫔妃只能多不能少,道:“臣妾不敢擅专。可皇后与前朝勾结,实在没安好心……”
他冷冷打断:“住口,要尊重皇后。皇后乃后宫之主,与朕亦情意匪浅。若你尊卑不分,这皇贵妃之位你也担不起了。”
林静照沉默了下,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前朝既肃清,后宫太后一党肯定要除去的。她这么做不过是当他的刀刃,替他做恶人,做那个火中取栗的角色。一旦有了任何变故,他随时可以把她推出去做替罪羊,本质是她受害。
她神思缥缈,不禁想起了前几日帝后圆房。莫非传言不实,圣上实则和皇后圆了房,二人情深意浓,床笫嬿婉,圣上又对皇后起了怜惜之心,不欲除之了,所以才对不敬皇后的自己疾言厉色……
正此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冰人的温度,“你在走神。”
林静照激灵灵,霍地抬起头,见朱缙神色有明显的冷峭,深广似深渊,显然是对她御前失仪的行为极为不满了。
她不敢稍动,维持着那僵硬的姿势,虚声道:“臣妾没有。”
朱缙目光淡薄而锐利,一寸寸仿佛在剐着她,比方才逼峻了数分,“在想谁?”
林静照感到寒冷渐次袭来,一阵阵袭击着胸口,无法在他面前说谎。
“是……”
她在揣测帝后之间的事。若直言出来,恐圣上真会怪罪,认为她越俎代庖。说到底,这是他和皇后夫妻俩的事,她是外人。
她仰着头颅,如鲠在喉,被他这样刻薄地逼问,眼底细微湿润。相处数月,大抵也培养出些微薄的情分。
朱缙顿了顿,漆目流露别样的讽意,桎梏着她的修长的脖颈,徐徐说:
“朕已赐陆云铮首辅之位,他如今娶妻生子,风光得意,你的父亲朕未曾惩罚。他们都过得很好,你只管安心留在后宫。”
林静照被这话浪拍打得一阵阵怔忡,花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误会她在想陆云铮了。
她喘着细气,心跳逐渐平稳下去,道:“臣妾明白,都听陛下安排。”
朱缙凝注着她秋水盈盈,容色苍白,额头渗出了粒粒汗珠,显然是被吓到了。
她仰望他时,像脚底求怜的一只蝼蚁,除了敬畏就是恐惧。而对陆云铮,却会情不自禁流露温柔怀念的辞色。
他默了默,心底莫名有几分不舒坦。
他本不想闹这么僵。那夜他将和皇后敦伦时,确有一瞬想到了她。
朱缙伸手将跪着的她拉起来,一下下摩挲着她,似漫不经心地抚慰,“你擅自将赵贵人打入冷宫,弄得六宫民怨沸腾,朕不过说你两句,你就委屈了,后宫以后怕是由你做主。”
林静照察觉他口吻中些微宽许之意,方才他将家人的一丝丝讯息透露给她,一方面给她吃定心丸,另一方面也是无形的威慑,他能给她的家人荣耀,自也能将他们踏入烂泥。她半丝反抗的余地都无。
她咽去了委屈,小心地对曰:“处置赵贵人,臣妾即便大胆,也是借陛下的势。”
朱缙不冷不热,“胡言,朕何曾给你这样的势。”
林静照蹙着秀眉,坚持道:“谁不知道臣妾是您亲手封的皇贵妃?您给了臣妾特权,臣妾做什么背后都有您赞同。臣妾是看那赵贵人日日勾引您,实在讨厌,才小小地惩戒一番。”
“小小的惩戒?你可知太后对朕哭了很久,让朕没法做。”
他犹带春寒,若有意地提醒她,“赵贵人亦是朕心头所好。”
林静照抿了抿唇,察觉他微妙的疏离和博爱感,后宫众生平等,下意识欲从他怀中退出谢罪。然而一股很强的力道却禁锢在她腰间,制止她离开,隐约透露了帝王的意思。她左右踌躇之下,姿势微微调整,扯着他的袖子嗔怨道:“陛下的心很大,博爱很多。臣妾的心很大,唯装得下您一个,只愿替您分忧。陛下这么说,臣妾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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