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什么修仙炼丹,他始终握紧的唯有权力。
……
陆云铮二度入阁后,耳聪目明,愈发谨慎敏感,对一些人一些事的嗅觉也更加准确。
凭直觉,妻子江杳有秘密瞒着他。
因为他留神观察数次,察觉江杳在某个特定时间消失不见,名为出门游玩,跟踪她的小厮无一例外地被甩脱,她简直像空气人间蒸发。
杳杳虽然会武功反侦缉能力强,也不至于到这份上。她神出鬼没与镇抚司的锦衣卫有一拼,轻功高强得可怕。
他与杳杳青梅竹马,她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杳杳的功夫只是用来打发寻常盗贼小偷的。
陆云铮如蚌珠进了砂砾,如芒在背,始终对此耿耿于怀。同甘共苦的妻子有事瞒了他,难道她正在和江浔一起密谋?
他不愿相信。
杳杳是他亲近的人,绝不会害他。
又一次江杳夜半起身,陆云铮终于忍无可忍,蒙着脑袋装睡,待她穿戴完整后猝然抓住了她的手,暴起发作,当场质问:“杳杳,大半夜的你要去哪里?”
江杳猝然被吓一跳。
“我……”
她略微局促,秀眉皱成了线。
陆云铮见她面前正敞开一沓公文,哀毁痛伤,爱恨汹涌:“你偷偷翻阅我的公文,趁夜要给谁通风报信?”
江杳挣了下,没逃出他的死攥,“陆郎,原来你没睡着。”
“我当然没睡,托你的福我这些天都彻夜无眠。”
他额角青筋猛涨,径直戳破,“枉我们十余年的感情,我如此深情待你,原来你是细作。”
细作……
刹那间,江杳冷汗如瀑。
甩开陆云铮对她来说轻而易举,不知怎的她却被钉住。
听陆云铮接下来铿锵质问:“你终究还是选择帮你爹爹江浔吗?”
江杳心跳咯噔停了一拍。
停了停,她面露哀容,顺水推舟地道:“是……我不忍心,那毕竟是我亲爹爹,我怕你对他不利,所以才翻阅你的公文。”
陆云铮的血色一丝丝推下去,她细柔的话犹如凌迟,刀刀剐着他的血肉。是江浔,果然又是江浔。斯人在朝堂上算计他不够,还暗中支使杳杳通风报信。
但他的疑心并未打消,她的表现太平静了,没有被抓住的惊慌心虚,反而像蓄意酝酿某种情绪,好让他相信这一切的幕后指使是江浔。
他才没那么好骗,更不会给人当枪使。
种种迹象表明杳杳不单单是江浔的女儿,更有可能是散落在民间的锦衣卫——那些最可怕的牛鬼蛇神。
藩王联军攻入京师时,杳杳曾经离开过他很长一段时间,杳杳或许就在那时误入歧途,被同化成了锦衣卫的一份子。
枕畔人竟是圣上的密探,时时刻刻将江陆两家的行踪报给圣上,当真可怕。
“那你每日吃的药是什么,我留意将近一个月,你每日都会把药渣倒在芭蕉树下,骗旁人说是安神药。”
陆云铮眼眶逼出猩红的泪,痛得无以复加,“……那是避子药,对吗?”
江杳见他已查清,条条证据列出来审讯她,多少怀着抵触情绪,算是默认了,随他怎么想。
“你说话啊,”他高声吼着,“到底为什么?”
她很难再正面凝视陆云铮,似有隐情,“我还不想要孩子,你原谅我。”
“可我一直心心念念盼着,我费尽心力到处给你请郎中,甚至怀疑过自身的原因。”
陆云铮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剧烈摇撼,不死心地问,“你为何不想给我生孩子?明明我们那么好,你即便暂时不想要孩子也可以和我明说,把我骗得团团转有意思吗?”
江杳被弄得钗发散乱,“陆郎,你别这样。”
他怒极反笑,笑中含着无尽凄楚,替她道出真相:“你早就不爱我了,为了旁人骗我,我们过去的山盟海誓付之东流了。”
她既然被神不知鬼不觉发展成了锦衣卫,第一信条必定是忠于君王。凡厂卫者如鹰犬,君王叫之生便生,君王叫之死便死。他们是君王的影子,忠诚的附庸,他们爱君王,君王是他们的父,给予他们生命,赐予他们信仰。
“你心里有了陛下,是吧。”
江杳霍然一惊,瞳孔警觉地放大,寒芒闪闪,刹那间透露着可怕的杀意,冷冷道:“陆云铮,你僭越了。”
陆云铮掐住她的手腕,将她牢牢扣在了墙上,类似于悔恨的复杂情绪,恳然道:
“杳杳,你跟我说实话,你是如何被发展成锦衣卫的?陛下都对你做了什么?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当年战乱时你是懿怀太子身边最重要的人,后来你往龙虎山避难,定然卷入这场政治漩涡中了。”
“没能好好保护你是我的过错,你有任何苦衷都可以现在和我说,夜深人静,首辅宅邸守卫森严,不会泄露丝毫。如果你实在摆脱不了锦衣卫的身份,我可以带你远离京师,我们依旧是羡煞鸳鸯的一对……”
江杳没等他说完便决然拂开了他,眼神如两道电光,神色坚决。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陆云铮被她一拂之下竟往后踉跄,她掌中积蓄着力量,当真武功高强的锦衣卫,从前的柔弱竟是装的。
他咆哮:“你听得懂!”
江杳淡定的脸如暗色的纸张,眉眼间丝丝凛冽的轻芒,“我是江浔的女儿,江璟元之妹,并不知道什么锦衣卫,你们内阁政斗那一套休要套到我身上,莫拿这个质问我。”
“你敢发誓说你从未见过君王,从未对君王有过一丝情意,哪怕是鹰犬对主子的忠诚?”
陆云铮下颌肌肉紧张地收缩,再度将她按在墙上,在她耳畔压低道,“在你消失的那段日子里,陛下都对你做了什么,使你心甘情愿沦为鹰犬?你……是否侍寝过陛下?你和我上-床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不是陛下?”
他死死盯着她的瞳孔,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江杳避开他压迫性的盯视,不屈的面色中透露几分温情:“陆云铮,你胆敢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忤逆君父。我与你无话可说,你既如此怀疑,我便回爹爹家里去好了。”
说罢她抹了抹泪,转身便走。
“江杳,你别傻了,陛下爱的始终只有皇贵妃一人!”
陆云铮在后几乎声嘶力竭地喊,“我参与了给林静照上尊号的全过程,知陛下对她爱之深情之切。为了林静照,陛下不惜对峙周氏内阁,废皇后,专房专宠,将她捧成独一无二的皇贵妃。”
“而你呢?你是臣妻,连枚棋子都不算,纯纯替陛下监视我和江浔的。即便我与你和离,你如愿以偿入了后宫,你觉得是林静照的对手?林静照并非柔弱的深宫女子,有的是机心和手段,你确定在后宫那种吃人的地方会幸福?”
“江杳,你根本不知道!”
他锐利的话语中呲呲闪着火花。
江杳停下脚步,却未曾回头。
“陆郎,你。”
她想说什么却又无法开口,语气痛苦而夹杂沉郁警策,“你根本不知道。”
重复下他的话,她又补充道:“你好自为之吧。”
黯然神伤,离开了陆宅。
陆云铮没有追,一个人枯坐到了天明。
两败俱伤。
内心千丝万缕,理不出个头绪。
试图静下心潮,见铜镜中的自己色如枯蜡,发丝蓬乱,失魂落魄似个流浪儿。
他万万也没想到,君王竟然是自己的情敌,堂堂帝王竟然做出君夺臣妻的事。
陛下他已经拥有足够多了,睥睨四海的天下之主,后宫佳丽无数,为何就不能好好和皇贵妃过日子,而非要横刀抢走他的爱妻呢?
这瞬间,他好嫉妒陛下。
命运如此弄人,他得到了杳杳的人,杳杳的心却在君王那里。
第58章
陆云铮独自僵坐了整夜,天边墨色渐渐淡褪,升起鱼肚白,朝霞涂抹在似暗非暗的天空,撒些薄弱的光辉。
他满腔痛苦无从纾解,叫仆人送上了酒,平日酒量不佳的他一口气喝了七八壶,烂醉如泥,喝了就吐,吐了再喝,纯纯自己折磨自己。
仆人好心劝诫,反遭陆云铮训斥。内阁的人多次来请他这首辅,他皆闭门不见,醉在榻上人事不知,口中断断续续念叨着胡话。
连续三天,他房中充斥着浓重的酒味,颓废疲沮,昏天黑地,厚厚的帘幕拉着,分不清白天或黑夜。
哀莫大于心死,陆云铮此番被严重打击,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爱了多年的女人竟无情背叛他,他心上被掏了个血淋淋的窟窿,偏偏情敌还是这世间最有权势的人,他丝毫奈何不得。
陆宅笼罩着一层愁云惨雾,滔天的怨气使这座宅子失去了往日生机,被脓肿得凉湿空气裹住,夜长无寐天不明,烦闷郁悒。
直至第四日头上,江浔和江璟元父子匆匆找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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