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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好在陛下最后未过分驳他颜面,收下了那几名美人,养在后宫。
  江浔悻悻然,这事做得实在不地道,险些触怒龙颜。自此熄了给后宫塞女人想法,专心侍奉皇贵妃,把陛下和皇贵妃放到了同等重要的位置。
  江浔对上柔顺,对下苛酷,因其斑斑劣迹屡遭科道弹劾。
  尤其江璟元,心气旺烈,父亲一朝发迹,他也得了个工部侍郎之职,表面上忠心于深宫修行的道君皇帝,暗地里朋党结私,将爪牙由内阁渗入六部,培植了许多信徒。
  江璟元穷奢极欲,挥金如土,大肆营建自家庭院,纳了四五位刚及笄的少妻。利用首辅父亲之便大肆索贿,人过留财,雁过留毛,凡进京官员无人幸免。
  江氏在朝廷一家独大,官员受其统治,稍有悖逆即被打为异己,郭阳、徐青山等皆被同化成江氏党羽。
  圣上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高堂明镜清清楚楚,独独纵容江浔父子,给予了一定程度的庇护。
  道君皇帝心中确实只有道。
  ……
  秋日里雨水多,西风不时击散雨滴,空气中弥漫着潮乎乎的水雾。门楼廊庑,龙池风沼,御苑苔生,颇染上几分初冬的味道。
  林静照一身烟罗流仙裙,鬓压两根贝壳镂成的细长金钗,心不在焉地斜卧在贵妃榻上吃石榴。石榴皆是一颗颗剥好的籽,猩红透彻,入口即化,衬得贵妃雪色的脸颊几分人气。
  她怀着隐忧,眺向窗外秋色,久久锁着眉头。自陆云铮死后圣上已半月不来昭华宫,既没禁足也没降谕责罚,仿佛完全把她忘了。
  回想她最后一次见圣上,圣上还握着她的手写青词,抱着她一块读书,氛围和睦,罄谈甚欢,冷落来得好突然。
  她当然巴不得圣上不来,可他越不来,她内心越忐忑紧张,生怕平静中酝酿着灾祸,哪一日坠下来将人砸得粉身碎骨。
  她须得活下去才好。
  林静照遂派芳儿去问问镇守昭华宫的指挥使宫大人,能否透露一二。
  芳儿回来告知,后宫新进了五六个美人,乃首辅江大人所献,个个赛若西施,精通道术,会炼金丹裨益修行,陛下近来时常召见她们。
  林静照五味杂陈。
  竟是爹爹进献的。
  爹爹知不知道这一举动无意间砸了深宫中亲生女儿的脚,使她本就艰难的日子更艰难了。
  但毕竟不是她自身原因,林静照略略松了口气,讶于朱缙那样一个长久斋洁的人居然也开始宠幸后宫了。
  以往他抓着她不放,只为了和陆云铮一较长短。如今陆云铮尸骨无存,她便如秋后的扇被丢到一边。
  她心脏一阵剜痛,冰寒之感蔓延四肢,许是被凉石榴渗着了,太阳穴突突疼。由坠儿扶着回榻上歇息。拉上帘幕,头重脚轻兀自胀得厉害。
  梦里,陆云铮的冤魂时时刻刻缠着她,对她哭泣,质问她为什么要委身于仇人,为什么不早点自尽,早点……来阴间陪他。
  直睡了一下午,至暮色四合时她仍四肢无力,懒懒的出虚汗,精神萎靡。
  芳儿和坠儿见此愈加焦急,娘娘害了相思病,该当如何是好。
  再度去恳求宫羽,宫羽亦犯了难:“陛下并未传召皇贵妃娘娘,下官无法擅作主张。”
  皇宫规矩森严,秩序井然,自有人人恪守的准则。显清宫那种地方乃天子之寝所,无诏不得入内。
  芳儿和坠儿替林静照好话说尽,宫羽踌躇良久,从尚衣局拿来一套崭新的太监装束,沉默着交给芳儿。
  无诏,娘娘自不能光明正大地觐见陛下。但若娘娘的相思病实在泛滥,穿上太监装束远远眺望陛下一眼,勉强是可以的。
  帮也只能帮到这儿了。
  林静照望着太监的装束,凝了凝,咬牙宽衣解带换上了。无论情况如何,她还是决定亲自看一看以做到心中有数。
  此装束并非蓄意违背宫规,实是思念陛下,疾病愈深,远远瞧上陛下一眼,一眼便好。
  林静照与芳儿等人心照不宣。
  昭华宫其余侍卫见皇贵妃娘娘这么一身装束出来,亦纷纷踌躇。宫羽拍板,抬手放她过去。
  林静照第一次以这样特殊的身份往显清宫去。
  她深吸口气,提心吊胆,有种独自在寒风中飘摇无依之感。小小的内侍在宫中行走实如深山中的一只蚂蚁,卑微渺小随意可被人碾死。
  萧瑟的雨雾缓慢地打击着水面,暮秋天气阴晴不定,迎面的风隐隐夹杂着雪糁,碾断数枝纤弱的花茎,翩翩缕缕坠落。
  沿途警跸御林军排列井然,因宫羽提前打过招呼,他们对林静照的异常举动视而不见。如果不是这样,处处天罗地网,私自在宫中游走实在艰辛。
  疾风冷雨打在面上,林静照呼吸窒滞,每一声踩踏的脚步都分外清晰。
  圣驾并不在显清宫正殿,在宫外的一间小殿绛雪轩。这里并非斋醮的道观,仅仅是个寻欢作乐的地方。
  林静照被宫羽安排到一列端茶洒扫的太监里,遥遥看陛下一眼,看罢即出来。做奴才的规矩是时刻低头,头低得要比茶盘低,跪着伺候,绝不可直视天颜。
  暖黄色的光自金锁窗透出来,漏在霜地上一块块。排列的奴才们屏气敛声,立在风雪中宛若哑巴静待主子吩咐,鸦默雀悄,肃穆凝重。
  林静照身子虚弱,脸色煞白,薄薄的太监服禁不住寒风的摧残,一阵阵不由自主的哆嗦。
  偏生殿内许久不叫人,时不时传来女子的娇笑和害羞的细语声,乃是近来新宠孙美人。
  帝王家无情,圣上居于极巅之上,永远有女子趋之若鹜。只要勾勾手指,为他生皇嗣的人数不胜数,以诞育后嗣为荣。
  日光即将完全沉落黑暗之际,林静照所在的那列太监终得入内服侍。
  博山炉边散落了一些香屑,可以想见圣上方才和孙美人在调香。内侍们有条不紊,有的负责剔亮灯烛,有的负责洒扫痰盂,林静照则负责收拾那些香屑。
  她头次干活,又心有旁骛,手底下不麻利,香灰屑越擦反而越多。
  隔着薄薄的青纱,朱缙颀长的身躯确实在里面,单手支颐的剪影。孙美人黏黏糊糊着娇语,不情愿跪安,还想多留些时候。
  林静照埋头擦着香灰,忽感恶寒,帝王薄情,欲讨好他的一颗心冷化了。
  他是皇帝,拥有无数的女人,她再讨好也无济于事。
  她忽然很后悔来这儿,蠢极了。
  这时奴才们已洒扫完,俛首鱼贯出了内殿。林静照也将手下香屑收拾好,跟在队伍最后退了出去,留下一个清秀瘦削的背影。
  却听帝王冷不丁道:“过来。与朕奉茶。”
  第69章
  林静照此刻正头戴青绉纱帽,身着圆领灰袍,浑然一副阉宦打扮。
  听朱缙那清癯孤峭若绝壁松风的嗓音,刻意点她的名,多半是认出她来了。
  她贝齿紧咬,进退维谷,若此刻暴露身份直接求饶也是拉不下脸的。当着朱缙倒没什么,关键还有孙美人在,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迟滞了那么一弹指的工夫,她僵直地转过身来,俛首撩开青纱来到内殿,端起茶壶依言为主子奉茶。
  孙美人显然对这么一个忽然闯入的第三人不甚满意,俏眉微锁,连连向皇帝撒娇。添茶水这种事她也可以效劳,完全不用太监服侍。
  朱缙却由得林静照做,幽邃冥黑的长目深处飘过一缕光亮,眉梢略向上挑起,目光尽数落在她身上,对孙美人置若罔闻。
  林静照顿感恶寒,身上沉甸甸的有了无比的重量,有点消受不起。克服了半晌,才勉强镇定住心神。
  绛雪轩不比显清宫的清净圣洁,壁间烛光似明似暗,暖色调的陈设使殿内充斥一股阴翳之气。孙美人依偎在侧,巧颜欢笑,使尽浑身解数,喋喋不休地对君王撒娇。
  林静照目不斜视,内心警钟连连敲响,茶水漂浮些微沫子,希望快点倒完出去,这做太监的勾当以后是再也不做了。
  朱缙忽然伸手,清冷而温柔地将她额前一缕碎发别到了耳后。
  林静照顿如电流酥过,战栗了下,秀眉锁起,寒碜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站立的位置恰好将孙美人的视线挡住了。
  朱缙淡淡审视着她这身衣裳,蕴含几缕奚落,一双仙鹤目,在风里撒了把碎星星。
  “陛下请用。”
  她的声线是凝重的,希望他可以点到为止,给彼此都留些颜面。
  朱缙施施然接过茶盏,仍若有若无逡巡在她灰青的太监服身上。
  林静照青筋浮起,呼吸收紧几分,琢磨着应对这场面。为了在深宫中博得一丝生机,她当真耗尽心力。端茶送水的事她还做得,只是别让她伺候他和嫔妃就行。
  半晌,他终于大发慈悲地接过茶盏,几根冰凉柔腻的手指却正好搭在她手指上,“这么烫,叫朕如何用?”
  茶水明明是温凉正好的,林静照贴着瓷杯都不觉得烫。
  <a href="https:///tags_nan/xiangaixiangsha.html" title="相爱相杀"target="_blank">相爱相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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