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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她短暂沉默,“那奴才再沏来。”
  他四平八稳地嗯了声。
  林静照欲将茶盏撤回来,挪了两挪,朱缙有意握着不撒手,双方不动声色地彼此周旋。茶盏悬在半空中很奇怪的位置,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孙美人正在旁边,随时可能看见,烛光恍惚,使室内愈加朦胧烧灼。
  她微微着恼,稍大了力气撤回那茶盏。谁料对方忽然撒手,褐色的茶水泼溅出来一些,弄得两人手背俱是湿淋淋。
  朱缙瞥了眼手背上的褐渍,一本正经,“怎么做事的。”
  “奴才有罪。”
  林静照颔首,不卑不亢。
  他眉弓一跳,俯身掐起她下颌,“是认错的态度?”
  她亦不动声色地挑眉,丝丝扣扣,“那陛下要如何?”
  双方眼神碰撞,场面已暧然得不像话。
  孙美人在旁观这二人有些奇怪,宽大的帽檐遮挡了那内侍的容貌,恍若太秀气了些。见茶水泼洒,她忙见缝插针地凑上前,欲替帝王擦干净,朱缙却扬了扬手,单单要那内侍伺候。
  林静照齿冷,多少怀着些抵触的情绪。既做了奴才,恢复贵妃的身份肯定不那么容易。端来了金水盆和巾帕,使君王清洗。
  朱缙冷白嶙峋的手浸入水中,皮薄青筋,淡色青筋不施力而微凸,在倒影粼粼蜡光的水盆中越发显得高洁。
  她抬眼窥了下,眸光闪烁。
  他水静风平地净完了手,以巾帕擦了擦,随即将巾帕重重扔到水中,反过来溅了一片水花。
  林静照激灵,被溅得一衣襟水点,险些直接扔了盆子跌坐。
  “您……”
  朱缙挑挑眉,正对向她。
  正当此时,敬事房的人求见,该是翻牌子的时辰了。
  孙美人微微鼓舞,情不自禁地捏紧了拳。入宫以来陛下第一次翻牌子,平日陛下每每宠幸昭华宫的皇贵妃,今晚皇贵妃不在,她又尽心侍奉了陛下一整晚,总该轮到她了。
  “请陛下翻牌子。”
  皇贵妃的牌子已磨损得字迹不清,足见圣眷优渥。
  林静照微微颔下首,巧妙避开锋芒。朱缙选谁侍寝本质上和她没关系,但若孙美人之流得宠,恐会反过来狠狠害她,倒不如她在后宫一枝独秀,先下手制衡旁人。这叫宁教我负天下人,勿教天下人负我。
  爹爹现在是内阁首辅,她在后宫得宠能保全江氏满门的稳固。陆云铮已死,生者还得尽力存活下去,恩宠现在是她的武器,能给她带来许多东西,她得去争。
  空气一时间安静了。
  目光齐齐聚在朱缙翻牌的手上。
  孙美人满怀娇盼地垂头,羞涩绯红,故作姿态地咳了声。
  林静照冷冷审视着,放下身段,亦悄悄扯了扯皇帝的衣袖。
  朱缙滑过皇贵妃的牌子,也滑过孙美人的牌子,最终谁也没翻。
  今夜是十五月圆之夜,阴天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月亮,他得斋洁建醮。
  孙美人脸色顿时耷拉下来,难言的失落,陛下这样喜欢自己,好不容易的侍寝机会却这么巧赶上了十五。
  林静照暗暗松口气,皇帝虽不喜她,她总算没输,没被当众下脸面。
  暮色苍茫,浓黑的墨色吞噬着皇宫。孙美人悻悻离开,惋惜遗憾,一番飞上枝头的念想落了空。
  林静照亦在一串太监之后离开,被身后君王如期叫住:“站住。”
  她转过身来,心照不宣:“陛下还有什么事吗?”
  朱缙屈指叩了两下桌案,神容在月光下泛着淡青的釉色,一洗方才的轻浮正色而问:“这话该朕问皇贵妃吧,来此做什么?”
  她见形迹败露,将头顶青绉纱帽摘下,“陛下许久不召臣妾,臣妾内心实在惶恐。”
  “所以皇贵妃便弄了这一身不伦不类的装束?”
  朱缙冷叹着摇摇头,长睫在皎洁月光下投下一洼黑影,“朕当真纵容你太过,让你在宫里无法无天。”
  林静照细细揣摩他的口吻,温温凉凉的,不似真生气。此行是宫羽支使的,宫羽是他说一不二的忠诚信徒,说不定背后有他的默许。此刻,他应只是深深浅浅地试探她。
  她斟酌着,“陛下生气了?”
  他道:“有一点。”
  她拖宕了片刻,故意摆出一副深情模样,“臣妾原本打算遥遥看您一眼便走,既然您生气了,臣妾日后再不敢来看您就是。”
  说罢转身爽利地离去。
  朱缙比她更快地拽住她手腕,握在掌中禁锢住,神情稍显不痛快,“回来,又没说怪你。”
  说实话他看她这副装束很新奇,很有意趣,眼前一亮,尤其是她那欲盖弥彰用腰带系住不盈一握的纤腰。
  这些日,他倒不是故意冷落她。
  前朝那边刚刚大换血,尤其是内阁,他得亲自盯着,江浔的一举一动他都要知道。加上先太子朱泓久久踪迹全无,他便没顾上传召她。
  他没传召她,自也没传召旁人。这位孙美人是她爹爹江浔进献的,他留在身畔,为了看看江浔是否胆大包天敢包藏细作,江浔内里是否如表面一般忠谨老实。
  林静照顺势坐在他膝上,拿捏着分寸,比平时多些镇定。朱缙见她面上还覆着一层薄薄的面纱,捏住,“既见朕,还戴着这东西。”
  从前让她时时刻刻佩戴面纱因为有江杳在,与她一模一样的替身,她遮掩掉面容,不至于在陆云铮面前泄露机密。而今江杳陆云铮双双殒命,面纱在深宫再无佩戴必要了。
  林静照从月光照洒的地方侧过脸来,一双眼睛雪亮,细润透脱,刻意使君王看见,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角色中,“奴才丑。”
  朱缙微抿着唇,平淡清远,亦接得住她的话,“丑还敢出现在御前?”
  “因为奴才仰慕陛下。”
  她挣着,“现在奴才要走了。”
  月光和烛光掩映下,她虽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圆领长袍,宛若一朵香气绵密的夜来香冁然盛开,玉润的耳廓形似雨滴,小小的耳环孔,白璧微瑕,更增她一分女儿气概。
  朱缙静凝半晌,握锢住她的腰,“别走,不丑。”
  林静照心口前的衣襟湿漉漉的,乃是方才泼水溅的。朱缙垂首专注地将她的襟扣一颗颗解开,褪去了包裹蝴蝶蚕蛹一般的太监灰袍,仅剩里衣,展露她本来的样子。
  深秋的绛雪轩炭火烧得温暖,甚至让人隐隐出汗,窗子半开半合着飘过凉风,清醒人的神经。
  朱缙某处神经被拨动,仍把她当成小太监,耳畔轻语:“小太监,你生得像皇贵妃,骨头这样轻,不是太监而是女子吧?”
  林静照心知肚明他还想玩弄她,“那陛下便忘了皇贵妃,且和奴共度良夜吧。”
  他不置可否,吻了吻她。
  提携着她的腰,愈加搂紧了几分。
  “你既说仰慕朕,怎么个仰慕?”
  她现在不是皇贵妃,是个扮成太监的小宫女,侍奉斋醮的小道童。他今夜要修洁,仍把她留了下来。
  林静照攀上他的头颅,平静地应道:“陛下想奴才如何仰慕,便如何仰慕。”
  她眸子坚定,为了生存什么都不顾了。陆云铮死后,她的心结已彻底被解开。讨生活的艰辛和无奈,她统统受得,只求余生能安稳地活着,哪怕这活着并不那么快乐。
  皇贵妃开窍了。
  朱缙眸色渐渐暗了。
  第70章
  这吻浅尝辄止,最多算蹭蹭面颊,浮若柳絮沾脸。朱缙并不怎么喜欢亲她,少数几次亲也是随缘的,多数时候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林静照黯然接受了他的吻,扇形的长睫开阖着,开始学着享受无法回避的痛苦。面对他时,她表面装得再灵活内心也是僵硬的,似秋日枯木内里死透了。单纯从技巧上比,她远远不如媚骨天成的孙美人。
  朱缙一根手指搭在她白腻的下颌上,冷隽秀致,“朕要斋醮,你非留在身畔,看起来并不像会伺候人的。”
  林静照张口忽趁机含了他皦玉的指尖,抿紧唇线,温热包裹,圆圆睁着一双潮湿鸦睫闪动的黑色眼睛,不说而直接用行动做。
  朱缙顿时一凛,喉结滚动,侧目而视,到嘴边的批语说不出来了。
  缓了缓,他冷静地表达出一个微笑,受心脏搏动而情不自禁,竟产生些恋结的情绪,舍不得将指尖抽回。
  “静……”
  他方要开口喊她的名字,猛感指尖狠狠一痛,本能地收回,见指腹被咬得紫红,一排深凹的齿痕隐隐渗血,差点被横截咬断。
  她恰似一枝带刺的蔷薇,温柔中藏着汹涌的暗流,擦着水淋淋的唇畔,意犹未尽,“陛下觉得我伺候得好吗?”
  “伺候得不怎么样。”
  朱缙眸似一洼浓黑锐利的闪电,欲愠怒,奇怪地乱了分寸,难以形容她这等犯鳞的举动,颇寻不到合适的辞藻,“谁准你咬的?”
  一时间,竟希望她再来咬咬,虽然痛了些,像她主动吻他。
  <a href="https:///tags_nan/xiangaixiangsha.html" title="相爱相杀"target="_blank">相爱相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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