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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林静照看他真是醉了,话语旁逸斜出,甚至透着不符合身份的荒谬。见惯了他的强硬,不曾见过他如此失控的一面。
  “臣妾和陛下好好说话。”
  她不欲侍奉醉人,委婉地提醒,“陛下少进些药酒金丹吧,都是毁人寿命的,哪里真有长生不死。”
  落在朱缙耳畔,端端成了一句关心。
  朱缙长眸清灿,不着痕迹地雪亮了亮,数日来的淡淡不愉就这样被冲淡了。浮凸的喉结轻滚,暗哑之色比方才更甚,似已呼之欲出。
  “朕不消你管。”
  他这么说着,神情举止却似乎表达相反的意思。
  林静照寂然,皇帝一来打破了整个牢室的安宁,她连最后几个安稳觉也没得了。
  她盼他只是酒后一时兴起,在这黑暗狭小卑贱的牢房中呆片刻就走。良久,他施施然靠在她方才躺的位置上,没半分起驾之意。
  林静照忍气吞声待在石床下。
  朱缙指骨抵额一下下揉着,长目拢成线,醉得头疼,被酒气蒸得柔和放浪,恍若一个二十几岁的寻常年轻男子,那个湘王世子,褪去了皇帝的圣辉。
  “朕也不是总来你昭华宫的,你少来拿乔,碰也不让碰。”他莫名其妙,忽轻忽重,语气沾着混乱颠倒的醉意,“若非朕……很想你,今晚本该斋戒的。”
  林静照觉得他神志恍惚了,见牢门四敞大开着,想悄悄蹑遁出去喊宫羽过来,方要起身,手腕被他神清骨秀的手死死攥住,他逐渐犯冷的眼神,毛骨悚然,“林静照,信不信朕真杀了你。”
  她顿时被吓得一激灵,腿软下去,瘫在他膝边丧失了力气,任他摆布。
  朱缙终于搂到了她,内心满意,阖着双目,神情惬意而沉湎,其它的事忘到九霄云外。他将她提起来,下颌忘情地磕在她的锁骨上,比起真正的枷锁他更像枷锁。
  林静照以艰难的姿势任他抱着,片刻就僵了。他一动不动,抱得紧死,仿佛已借着酒意睡着了,均匀淡淡朗润的呼吸打在她脖颈间,敏感地竖起她根根汗毛。二人这样亲密着,宛若平时在昭华宫共寝。
  夜间牢狱壁灯忽明忽暗地爆着灯花,火苗跳动,月光星光烛光各种黯淡的光映在他侧颊上,幻成十几色,窃紫霁青的光流动,他的心脏和她的碰在一起,同时跳动,朦胧旖旎。
  “陛下,您何必如此。”
  她哑然,声调很低,自己也听不清。
  他春秋正盛,当然有欲望,找个绝世美女对他来说原是挥挥手的事。
  他这般漏夜巴巴来暗狱里找她,,别是说爱她吧?
  朱缙却听见了,掰过她的脸报复式地深吻下去,撬开她,直取她喉咙最深处。比之平时的克制,更有几分疯狂毁灭在,二人双双窒息而死在此也好,起码相互缠绕依偎的。
  林静照裹挟在狂风暴雨中,被咬得出血,亦不肯再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针锋相对。
  酒气,血腥铁锈味,缥缈的道香,苦涩的痴情糅杂在一起,催得人眼泪哗哗直下,让人辨不清这世间的悲喜是什么味道的。
  第108章
  这充满血腥味的吻一定程度上冲淡了醉意,良久,朱缙冰着一双庄严肃穆的眼,缓缓将她放下来,意犹未尽,恢复了帝王尊范,唇上仍闪烁着润泽的颜色,呼吸紊乱暖烈。
  林静照吐着气,定定看着他,病白的颊上腾起淡淡胭脂色,黑暗似纱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清他若隐若现晦暗明灭的眼波,在一动不动死死锁定着她,像凝视猎物,蕴含最原始的渴盼。
  酒气氤氲。
  二人心知肚明,这般朝朝夕夕的陷溺没结果的。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她是沦落泥淖的囚犯,虽眼下同处人世,马上要阴阳两隔。
  尘归尘土归土,他有他的归宿,她也有她的归宿,道不同不相为谋,注定要分别在歧路的。
  “表现不如以前了。”良久,朱缙闲闲评价。
  她嗓音沉顿,“臣妾气血不足,难以久持,陛下见谅。”
  “伤好了,但人更瘦了。”朱缙漫漫扬手抚在她磕伤的额头上,是他之前亲手上的药,若有所思,“朕已廷杖了害你磕伤的官员,他们比你更惨。”
  林静照不解他这话的含义,是彰显他的好?颔首:“深谢陛下。”
  他指骨微屈扣过她的后颈,将她纳入怀中,一边沉金冷玉地道:“听说你前两日晕倒是因为难以忍受诏狱的饭食?”
  林静照被迫靠在他坚实温暖的怀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降真引鹤的香气,分外觉得桎梏窒息,喉间溢出无奈轻笑:“说起来,是陛下养得臣妾习惯了锦衣玉食,嘴刁了,那些泔水馊食自然难以下咽。”
  “诏狱没什么好食物给你吃,还想端着皇贵妃的架子不成?莫说晕倒,死了朕也不能放你出来,死了顶多算畏罪自裁……”
  朱缙口吻泼絮一般下寒雪,不近人情,述说着残酷的事实。
  他大抵以为她在神圣的国家司法面前故意装可怜博卖弄,施苦肉计,才如此严厉地警告。
  林静照整个人冻住:“臣妾知道。”
  本来,也没指望什么。
  良久,空气中弥漫着沉默。
  林静照思绪翻涌,脑海中一片空荡荡,似什么都来了,又什么都无了,诡异的尴尬气氛塞满了牢室每个角落。
  二人相蹭的肩膀显得格外刺弄,如芒在背,令人不舒服。既然话不投机,她和他如何体面地解除肌肤接触是眼下的困难。
  她渐渐感到倚靠的他的怀抱变冷,越发飘荡着疏离感,越发尴尬,再维持这个姿势或许是对帝王的一个冒渎,便故作轻哼了声,佯装身体麻木了,借机不动声色地离开他的怀抱。
  心照不宣的事了,体面地结束比什么都好。
  可朱缙更快察觉,冷不丁握住她的纤腰,几乎是掐的力道牢牢把她困回怀中,强硬笃定不容丝毫质疑。二人唇齿一上一下间隔咫尺,反而比方才更亲密了。
  “哪去?”他冷声如深渊,层层叠叠的视线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罩住。
  瞧着,没半丝分离的意思。
  林静照莫名被他更严厉地禁锢住,心头恍惑,猜不透他这等修仙之人阴晴莫测的喜怒好恶。明明他嘴上说得无情,是厌恶她到极点了的,身体又与她密不可分。
  “陛下放开我。”她一字一字。
  朱缙淡淡忽略,颀长的手臂自然而然地一只横截在她腰间,一只横截在她肩间,起到了双重加固的效果。
  她的脏和污泥自然也蹭沾到了他高洁的道袍上,他却置若罔闻。
  他把她当狸奴似的,深深吸了一口又一口,刚硬的外壳之内,是极依恋柔软的内心,温醇的嗓音渗出几缕细不可察的叹息。
  “但朕答应让你做饱死鬼,会守信的。”
  良久,他说,接续方才的话头。
  他没打算道出这句,隐匿在心里的,是她要离开,他才迫不得已给她些甜头。
  林静照深深阖目,一审二审三审都无用,真正审讯自己的人是他。
  他说她生就生,他让她死她才能死。
  可他对赐给她死亡这件事如此吝惜谨慎,是对她的身体残存依恋。
  她对这世间已经失去依恋了,她的父亲、兄长、爱人统统殒命,她在疲惫世间的支柱皆已坍塌了,不愿再波诡云谲的后宫为维持身家性命而苦苦钻营下去了。
  泪水潸潸留下,被她狠狠用污脏的囚服衣袖擦去。随即,她的手在朱缙握住,朱缙不动声色地用一张干净矜贵的青帕擦净她的泪,告诫她:“不准哭。”
  “……你还有朕。”
  她的泪痕晶莹地淹留在眼畔,亮晶晶的,似漆暗黑牢中阑珊的星星。沦落污泥之中,愈加见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求陛下赐我死罪。”
  她斩钉截铁,“不然,臣妾就自戕。”
  朱缙刚到嘴边的一腔柔情安慰之语荡为冰冷,默然哂笑,血液喧嚣沸腾,对她威胁他的怒,更是对她冥顽不灵的愤然。
  她一心求死,逼他赐死。
  乃至于他不赐,她便采用极端手段。
  他喉结滚动,经历了几番说辞的斟酌,满目寒光,最终还是顺着她的意思,以一种很肯定的疏漠口吻:
  “你是罪囚,当然要赐死的,别急。”
  林静照闻此稍显安定,放下心来,又恳求道:“求陛下催三法司赶快给臣妾一个最终的审判,了结此事。冬天冷……”
  她目光冻结无声滑过空气中的冬初霜意,“臣妾不想呆在这里过冬了。”
  朱缙脸色难看至极,眉头锁紧,阒暗的眸死沉如夜,汹涌的黑浪翻涌吞噬,手骨攥成了一团,表面却不声不响,甚至有些平静地道:“好。朕答应你。”
  他阖目深吸了口冬意,快要初雪了。
  日子这样一天天凉下去。
  “陛下准备给我什么审判?”
  <a href="https:///tags_nan/xiangaixiangsha.html" title="相爱相杀"target="_blank">相爱相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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