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徐乐闻听此言,冷笑了一声:“奶奶,那些海匪,说是匪盗,但换面旗子,就是……”
王熙凤瞳孔微缩,酒意醒了大半,声音低了几分:“这事儿,我叔父那边可知?”
徐乐点点头,接着道:“也是经了这遭,我才明白,边疆驻军,多是靠此养兵。朝廷每年给的军费,不够花销,因此他们便只能换旗子,做了兵匪。假父那边,也曾给我传信,让我等按例给银钱。虽有些心疼,但有他们护航,我们倒也走得安稳。其余不肯给的海船,要不了半月,就要遭匪。”这也算是交保护费了,本是惯例,徐乐也理解。
但徐乐就怕养大那些人的胃口,人性的贪婪,是控制不住的,因此徐乐现如今开始组建自己的海运“护航”队。
王熙凤叹了一声道:“这也没法子,边疆苦寒,朝中的文臣,年年闹着要削减军费,武将也只能捞偏门。”王家是武将人家,王熙凤也曾听王子腾说过此事,王子腾在边疆带兵的时候,有薛家做银袋子,都还要捞偏财,才能养得起那些兵。
为什么说武将更得军心,不就在此吗?朝廷养不起兵,中间还有贪墨之辈,底下的小兵,到手的饷银,别说养家了,连温饱都难以保障,全靠头上的武将给的补贴。
谁给钱,小兵就为谁卖命。
皇帝为什么忌惮武将,就是因为这些兵,比起忠君,更忠这些将领。
王熙凤想了想,又问道:“除了这些海匪,你们的钱,还孝敬了谁?”
徐乐道:“这些人抽走了一成,成本占三成,这便去了四成。税收去了两成,这两成落到了户部,皇帝的私库占一成半,还有半成喂了皇族宗亲,就便去了四成。余下的两成,海盟落一成,还有一成便是勋贵。”
徐乐这话意思很清楚了,王熙凤若是想掺和一脚的话,就要从这一成利中分润。
利润就这些,就看王熙凤能否将其他勋贵挤下去,让自己掺和进来了。
王熙凤微微眯起眼,思索着什么,此后,一路再无言语,马车在荣国府西角门停下,两人下了马车,王熙凤进府前,轻声道:“只怕,要等三年五载,才能掺和进去了。”
第108章 姐妹密谈
徐乐回府后,一直在思索王熙凤所说的话。
王熙凤说荣国府要三年五载才有机会掺和进去,为什么要等,为什么现在不能掺和进来?
是顾忌什么?
还是现如今的荣国府不能掺和进来?
现在不能,为什么以后就能了?王熙凤顾忌什么,又是什么给了她底气?
以及,对方在暗示自己什么?
徐乐不认为,王熙凤回荣国府前的最后一句话,只是一句无意识的感叹。她从小就伺候在王熙凤的身边,王熙凤的神态微妙的改变,徐乐是能察觉的,她有着一种直觉,王熙凤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就这样无头无尾的一句话,徐乐想到脑仁子发疼,都没想出个答案。
“奶奶在想什么?”徐乐正头疼的时候,一双略微冰凉的手,帮她按压太阳穴,缓解她的不适。
“青娘。”徐乐抬眸唤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青娘便不再询问,只帮她按压太阳穴。
等烛台上的蜡泪落下,滚落七八滴后,徐乐便示意青娘坐下说话。
青娘坐在另一侧,借着烛光看向徐乐,见其眉头紧皱,一副忧愁的模样,便问道:“是今日琏二奶奶跟奶奶说了什么吗?奶奶自回来,就将自己关在了书房。”
徐乐道:“只是一些没头没尾的事情,一时间我也想不明白,但……我总有一种风雨欲来之感,却又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没有缘由。”
青娘便劝慰道:“既然奶奶想不出头绪,不如不想了,埋头睡一觉,也许明日醒来,便有了头绪。”
徐乐摇头:“只怕,没那么简单。”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徐乐看向烛火,看着蜡泪滚滚落下,又慢慢凝固,突然问道:“陈锋现如今如何?”
青娘微微疑惑,不知徐乐问起陈锋是何意,但还是回道:“他现如今一天里有十个时辰是昏睡的,醒来也是神智不清。”
徐乐闻言,想了想,就道:“现如今是多事之秋,有些事情我要观望观望,需要一个沉寂下来的借口。”
青娘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接话道:“大爷这些日子,愈发的不好了,只怕就在这两日了。妾明日就叫人,将寿衣、寿材备下,为大爷冲冲喜。”只怕这冲喜,没什么效果。
真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
青娘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来,陈锋死后,陈家就算是绝户了,自己爹娘在天之灵,想来也能安息了。
不到半月,就传出陈家大爷病危的传言,旁人这才知道,陈家大爷只怕是真的不好了,不好到,徐淑人已经半月没有去查账了。
陈家“家主”要死了,但底下人没有一个为此着急的,只面上露出哀戚的神色,装装样子。
毕竟,谁都知道,真正撑起陈家的,是徐乐这个陈大奶奶,只要大奶奶还在,陈家就倒不了。
一些与徐乐交好的夫人、奶奶,得知陈家大爷不好了,都派人送来药材、补品这些。
私下里谈论的时候,都感叹徐乐青年丧夫,实在是命苦。
陈家大爷苦熬一月有余,终究是没熬过年节,死在了腊月。
陈锋的丧礼办得很大,不仅是一些商户来了,还有些勋贵人家,也派人置办了灵棚,帮着送灵。
徐乐作为未亡人,穿着孝衣,戴着满头的珍珠、白水晶头面,抱着灵牌,送走了陈家最后一人。
徐乐眼眶红红的,一副哀戚的模样,平儿见了,放心不下她,丧礼后时常过府劝慰。
“你怎么突然将人送走了?不是说,要再留他两年,熠哥儿进学了,能继承陈氏族长之位后,再送走他吗?”平儿用冰镇过的帕子,为徐乐敷眼睛,徐乐哭不出来,便用姜汁熏眼,结果姜汁用多了,眼睛火辣辣的疼,红了两三天都没消下去。
“本是这么想的,等熠哥儿大点,继承族长之位,才送他走。但这些日子,我瞧着京城的情况不大对,有一种风雨欲来之感,便想着避一避,但我正处于风口浪尖,没什么好的借口,便只能丧夫了。”徐乐顶着冰手帕,微微仰起头来,免得帕子掉了。又问平儿:“这些日子,牛千户那边,有没有什么风声?”
平儿听了此话,便细细的回想,这些日子自家夫君有没有异常之处。想了一会儿,才道:“这些日子,老牛跟往常也没有什么不同,只一点,他待在军中的时间,越发的多了,上差也比往日更准时。是不是,军中有什么变动?”平儿也不是个蠢的,从蛛丝马迹中,猜到了些许。
徐乐道:“怕是京中会出什么乱子。甄家眼见着要倒了,顺安亲王一脉肯定不会任由甄家倒台,怕是要闹上一场。这段时间,我翻看了粮油店的账册,粮价上涨了些许。走商的说是南边遭了灾,才导致粮价涨了,但又没有说是哪里遭了灾,朝中也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传出,只怕是有人在囤粮,才导致粮价上浮。”
有道是军马未动粮草先行,不管是叛乱,还是打仗,都离不开粮草,顺安亲王只怕是要狗急跳墙了。
平儿听了这番话,有些忐忑道:“你从来不是一个无的放矢之人,既这般说,只怕在你的心中,此事已然有七八成的准了。要是真打起来,是不是会乱将起来?”
“估计是要乱上一阵子,问题应该不大,朝廷对于此事,应该也早有准备,只差一个契机而已。你家老牛,若是能趁此机会,立些功劳,想来能更进一步。”徐乐感觉脸上的手帕子没那么冰了,眼睛又火辣辣起来,就将手帕拿了下来,平儿接过,将冰盆里的另一块帕子,再给她敷上。
平儿道:“他能不能更进一步,我其实不大在意,现如今日子已经够好了。”她是一个知足的人,嫁人后牛千户对她爱重,夫妻情分深厚,因此,比起叫牛千户去战场上拼搏,平儿更希望夫妻两个能平淡幸福的过一辈子。
但当兵的,哪有不上战场的,平儿只希望这一天能来得更晚一些。
徐乐知晓平儿的性子,便道:“只怕,接下来的十几年,武将都闲不了。顺安亲王没了,还有四王八公,等收拢了这些权力,皇帝估计要对边疆小国动兵。”
“这些朝中大事,我看不明白,我只知道,打起仗来,最苦的就是小老百姓,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多少人要卖儿鬻女。”平儿有些感伤,她虽然现如今是千户夫人,但也曾过过苦日子,年幼时还未被选进王家时,她跟父母兄弟生活在王家的庄子上,见过不少人,辛辛苦苦劳累一天,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这还是所谓的太平盛世。
若是打起仗来,老百姓就更没有活头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们这些老百姓,不过是当权者手中棋子,下棋的人,是不会管棋子好坏的,只要棋盘没有被掀,这棋终归是能下下去的,何必再寻好棋子呢?”徐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