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于清端起一碗米饭:“娘,您先吃饭,晌午都过了好一阵,难道不饿啊。”
贺母接过碗,坐到麻袋上:“我儿夫郎手艺好,这肉炒得蛮香嘞。”
贺渊先吃完饭,擦了擦嘴:“慢慢吃,我去割麦了。”
于清赶紧起身,拿着镰刀跟在贺渊身后去麦地里忙活。待贺母吃完饭,于清把碗筷放进竹篮中,准备回去把水壶带来。
日头虽不像夏日那么毒,可也晒人,在地里干活,嘴巴咋会不渴呢。
因杜大娘那番话,此时大家心中都有几分忌讳,整个下午割麦的人,动作都快了很多,地里也不见小娃,都被大人叫回家了。
快日落西山时,贺父都还没来拖小麦,让贺母又气又急:“这老头子真是越老越不像话,做事磨磨蹭蹭,别拖到天黑了。”
“娘,清哥,你们别忙了,就剩一点了,我来割就行,你俩先去晒谷场收玉米吧。”
“这哪行,你跟清哥儿去,我来割。”
知道贺母担心,贺渊认真说:“娘,您别怕,地里这么多人,阳气足,肯定不敢来,您赶紧过去吧。”
在贺渊坚持下,贺母还是跟于清朝晒谷场走去。
上河村人多,晒谷场很大。每家都出了钱,在地上铺了一片片石板,使得地面又宽又平。一眼望去,黄澄澄的玉米一片接一片。
哥儿、姐儿也正拿着扫帚或铲子,将玉米扫成堆,再铲入麻袋,用细麻绳捆紧袋口。
于清带着贺母快步走下小缓坡,喊道:“云哥儿,别玩石子了,收拾东西啦。”
贺小云坐在石板上和其他看守玉米的小哥儿玩得正高兴,听到声音,马上抬头看:“清哥哥,来得这么早,地里忙完没。”
“差不多了,就剩一点,你渊哥在割呢。”
贺母拿起早上放在晒谷场的扫帚,愁眉不展道:“你俩别啰嗦,赶紧收玉米好早点回去。”
贺母动作利索地扫着玉米,嘴里不停念叨:“这王赌鬼真不是好东西,死了还不安生,云哥儿,明日我去道观多求两张符纸,你拿回去放枕头下,辟邪,知道不。”
死人的事已经传开了,贺小云也听说了,可晌午地里的事却还不清楚。他无辜地眨眨眼:“二婶,求符纸干啥呀?”
贺母见云哥儿才十四岁,到底还是孩子,怕吓着他,就委婉地说:“别问那么多,反正出门或晚上都带上符纸,能保平安哩。”
可人都有好奇心,越不说越想知道,贺小云缠着问:“二婶,您就跟我说说呗,到底咋回事嘛。”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贺小云拿着铲子把玉米铲进麻袋,看向于清委屈地说:“清哥,你给我讲讲嘛。”
“哎呀,你这哥儿,非要问那王赌鬼的魂儿,怕是回来了。”贺母抢着回答。
听到这话,贺小云脸色变了变,连忙确认,贺母向人信誓旦旦保证这事绝对是真的,还说老杜家下午身上都发凉了。
贺小云脸上渐渐有了几分胆怯,可贺母还不停讲起村里各种怪事,说谁天黑被上身了,说谁晌午一人在地里看见啥了,还说平时别去大河边,水鬼多,要拖人下水。
直至天色渐暗,贺母心里越来越急,玉米早装好了,清哥儿也回去做饭了,就连贺山都扛着麻袋一趟趟运回家了,还是不见老头子。
心里又气又担心,脑子忍不住瞎想,怕自家老头在村口被鬼迷住了,又埋怨自己,好的不想尽想些坏事。
直到看见贺渊驾着牛车慢慢驶来,她赶紧问:“阿渊你爹呢。”
贺渊利落地跳下牛车:“爹在家呢,我们刚把小麦拖回去就来了。”
贺母听了,暗骂自己神经瞎想,然后,两人把麻袋依次搬上车,趁着天边最后一点亮光回了家。
第二日,天刚亮贺母就已早早起身,坐在灶边吃了一碗面糊糊就出门了。
地里忙了一日,浑身酸得很。贺渊和于清都不想起床,贺父只好吃了面糊,又把玉米拖去晒谷场,让云哥儿看着,自己则去了镇上。
房内,贺渊起来下床,把木窗推开一条缝透气,卧房被于清收拾得整整齐齐,买的假花也被于清分成三束,装在竹瓶里分别放在梳妆台、木窗下的书桌与堂屋的松木柜上。
于清看见漂亮的布花心情好,可贺母却是心疼得不行,毕竟当着贺母面说了,当天花了二两银子,还让贺渊日后好好挣钱,一束花就要六十文,贺母听了难受好一阵。
于清从薄被里钻出来,懒懒坐起身揉了揉眼:“贺渊,你去衣柜给我拿件衣裳。”
贺渊听说地走到衣柜处,一拉开柜门,挂着的香囊就飘出丝丝清香,他低头伸手在衣柜中翻找,想找出成亲那日的长衫,却惹来于清不满。
“贺渊,你找啥呢,衣柜都被你弄成啥样了,让你拿件衣服,你倒好,整个衣柜都乱了。”
说着,他气鼓鼓地下床,把贺渊推到一边,随手拿起一件衣物,边穿边说:“你马上把衣服给我叠好,我去做饭。”
只留贺渊一人委屈地站在房里,敷衍地随便叠了叠衣物,然后,一把关上柜门:“跟个母老虎似的,凶啥凶。”
贺渊沉着脸,为了惩罚于清的态度,决定不帮他烧火了,他简单洗漱后,就把院里的麦穗均匀摊开,铺满整个院子,放在太阳下晒。
见于清还在灶屋忙,心里暗自得意,哼,我说不帮忙就不帮忙,然后背起背篓拿着镰刀去后山坡割草。
等他背着满满一背篓青草回来,只见于清与土小黄一脸愁容坐在门边,右手撑着下巴,腿边放了个菜篮子,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远处,想必是做好饭不见他人着急了吧。
贺渊先把背篓放至在灶屋的围墙边,微带歉意:“清哥哥,对不起哈,我回来晚哩。”
于清一怔,疑惑地回应:”平白无故说啥对不起,干活又不是坏事,回来了就赶紧去吃饭吧。”
言罢,于清提起空菜篮站起身:“走走走,去灶屋吃饭。我刚给云哥儿送饭回来哩。”
贺渊跟在于清身后进了灶屋,小夫郎舀了小半碗四季豆稀饭递给贺渊,轻声道:“半碗饭倒给土小黄。”
贺渊接过碗:“小狗崽,你别趴门口了,走,出去吃饭。”
再进灶屋时,小木桌上摆了两碗稀饭、一碟咸菜和一道炒南瓜丝,于清坐在桌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贺渊在小木凳上坐下,低头喝一口米汤,随口说:“你刚才坐在门口,想啥呢,一脸可怜样。”
眼前这人却愣住,抿着嘴沉思好久。
饭碗没了余温,于清才长叹一口气:“相公,我打算送你去书院念书,本想过阵子再跟你说,可你刚问了,我觉得还是要尊重你的意见哩。”
贺渊想都不想,直接拒绝:“我不去,现在吃好喝好玩好,干嘛去受罪,不去不去。”
于清放下筷子,皮笑肉不笑:“看来是我想错了,你的意见也没啥重要的。”
贺渊把筷子扔地上,凶道:“于清,你别过分。”
正想让于清见识自己的暴脾气,心里琢磨说辞时,面前的人却突然变样。
贺渊心里直叫,不妙不妙,又来又来,老套路。
只见于清眼里掉出晶莹的泪珠,像受了天大委屈,肩膀也微微颤抖。
于清伸手擦眼泪,带着哭腔,语气却是数落:“贺渊,你吼啥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啥,你就想秋收完,又去当小混混整日玩乐是吧。”
“手艺活你一样不会,还想好吃好穿,你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满是委屈看着他,声音抖个不停,说话都哽咽:“贺……贺渊,你……你咋能这样哇,你说说我起早贪黑,不……不都是为了你吗?”
贺渊生硬戳戳于清肩膀:“你少来,我不吃这套,赶紧把眼泪收了,哭瞎了都没用。”
可于清早把贺渊脾气摸透了,嘴硬心软。
于是,于清不但没止住泪,反而哭得更厉害,一边哭一边给贺渊画大饼。
“相公,人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呀,你想想,只有去书院念书才能光明正大说自己识字。”
“再说,咱俩都没啥出息,没个手艺,呜呜呜~~日后你从书院退学,不也能去当个账房先生吗?我不指望你考功名,你就当去玩去耍,绝不逼你用功读书。”
“卖西瓜能挣几个钱,以后有了娃,钱哪里够啊,难道相公想我带着娃去镇上干活养你吗?”
贺渊脸色微变,连连摆手否认:“不不不,清哥,我发誓,我绝对没这想法,要是真没钱,我宁愿去码头扛大包养你,也不让你受苦。”
“相公,那种力气活,我会心疼你的呀,你从小没吃过苦,我咋忍心看你为我吃苦。”
于清起身走到贺渊身旁缓缓蹲下身,伸手拉着贺渊的手,声音带着诱惑地说:“相公,你本来就识字,去书院那是如鱼得水,别人上课你睡觉,别人看书你睡觉,别人写字你睡觉,这样只要一年,大事可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