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她说以为我死了,看半拉胳膊耷拉着实在不好看,就算是入土都不一定得安息。所以她壮着胆子拿针线给我缝上,想着明早下葬,谁知太阳升起时,我先醒了。”
  “但是伤口愈合情况并不大好,那处的肉反复发烂发臭,去了医馆次次都被轰走,全让我回去等死。”
  “可我一时半会死不得,想着一不做二不休,便拆了那针线,烂掉的肉切掉,再缝,切掉再缝,如此反复,倒是真让我活下来了。”
  “后来我也渐渐摸索出来……”
  “好了好了。”江清淮打断他,声音发闷,“不用说了。不用说了。”
  “是不是吓到你了。”
  裴牧紧张起来,凑近江清淮,放软声音:“我不是故意要说那话吓你,只是怕你担心,这缝伤口的事情少之又少,但你放心,我……”
  他扯开另一处胳膊,将伤口露给江清淮看,想证明话之可信,自己却先觉得那留下的伤疤丑得厉害,又忙遮了起来。
  “怎么了?”其实江清淮早见过那处的伤痕,所以裴牧此刻的表现实在让他有些摸不到头脑,“怎么不让我看?”
  裴牧顿了顿,轻声道:“很丑。”
  “不丑,有句话说得好,伤疤是男人的勋章。”江清淮说得真情实意,“很帅,我一直觉得很帅。”
  他这样说,倒是提醒了裴牧,早在他认识清淮的第一天,清淮便知道他满身伤痕,丑陋不堪。
  “好了好了。”
  看他又发呆,江清淮只当他累了,轻轻推他一下,“今天你去里面睡,夜里有事随时叫我。”
  裴牧无可无不可,点头应下,朝里面挪动时,却又被江清淮拉住:“还有一处。”
  他突然说:“还有一处伤,在哪里?”
  “只是擦伤。”裴牧慢吞吞躺在床上,又伸手去拉江清淮。
  看江清淮顺着他的力道一同躺在床上,才说:“另一枪擦伤了腿,如今已无大碍。快睡吧,不然眼睛会疼的。”
  江清淮哦了一声,慢慢闭上眼睛,果真感觉轻松不少。
  没一会,便陷入梦乡。
  裴牧在他身旁,感觉到他气息渐渐平稳下来,轻轻叫了一声:“清淮?”
  回答他的只有江清淮平稳的呼吸声。
  裴牧忽而壮着胆子凑近。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
  次日江清淮醒来,扭头便对上裴牧直直望着他的目光。
  江清淮下意识朝他笑一下,接着想起自己来原是要问他有无意向参军的。
  但如今裴牧受了伤,伤筋动骨一百天,根本赶不上参加军队的选拔。
  他轻轻叹了口气,想说以后再找机会,却突然听见rmb的声音:“宿主,我要去主系统那边维修24h,这段时间有任何问题,可以在系统邮箱直接和主系统反馈。”
  “维修?”
  rmb的声音带着几分困惑:“昨晚突然莫名其妙被屏蔽了,根本接收不到你那边的信号,我自查了好久,却没发现问题,可能是权限不够,所以只能申请去主系统维修。”
  “行,你去吧。”江清淮无所谓,“我今天不回宫,我留下来。”
  “哦对。”rmb突然说,“昨晚上听见他叫你名字来着,但是你睡着了,而且我紧接着就被屏蔽了,他说了什么,我也没听见。”
  “我一会问问就是了。”江清淮不甚在意地回了一句,坐起身,看向裴牧:“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嘛?”
  裴牧也跟着坐起身,只是目光自始至终没从江清淮身上挪开半分,听见江清淮这样问,他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笑道:“早安?”
  江清淮也跟着弯了弯眸子:“早安。”
  *
  经此一役,江清淮又复盘了一遍这个月裴牧回复的书信,越看越觉得自己对裴牧果然太放心,并立刻下定决心——
  日后绝对不能让裴牧离开自己的视线太远。
  就这样江清淮开始了白天在养心殿上班,晚上找裴牧睡觉的规律生活。
  rmb去找主系统维修时,顺带反馈了江清淮的特殊情况,由此申请到系统商店诸多药品的补货和上新,对于裴牧和叶从南的恢复大有裨益。
  在裴牧完全康复后,江清淮的作息便调整成了——白天在养心殿上班,中午和晚上找裴牧睡觉。
  大中午也去,是裴牧再三要求的。
  理由十分充分,大致有以下几点:
  首先,裴牧做饭常常多出不少,一个人吃总归浪费,实在需要江清淮来帮忙解决。
  其次,姜少瑜和姜少云在国子监,又不需要江清淮时时刻刻在宫里守着,还不如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最后,裴牧再三地、言辞诚恳地表示——
  “太久不见,我很想你。”
  “想多看看你。”
  “夜里时间太短,总也看不够。”
  此类肉麻的话,裴牧这个闷葫芦居然一口气说了不少,甚至还变着花样、来来回回地说,江清淮自认不是个脸皮薄的,但还是耐不住裴牧如此。
  尤其被裴牧看着的时候,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好看地让人恨不得一头栽进去,眼尾的小痣却又添几分忧郁,实在让江清淮拒绝不能。
  时间很快来到八月。
  金秋科举前,江清淮抽时间去见了一面叶从南,担心这段时间受伤会耽误他发挥,还特意暗示他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
  不过叶从南这样的好学生,在江清淮的认知里,属于就算受伤,就算带病考试,也仍旧能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的存在。
  所以他只是暗示,只是一笔带过,便迫不及待表示:“朕就等你入仕,和朕好好干一番大事业了。”
  叶从南虽受宠若惊,这段日子却基本已经习惯。
  自从福公公来国子监宣读圣旨,昭告天下,言他此次有功开始,各世家的拜帖、书信、邀约便如春日飞燕,纷纷朝他涌来。
  这原只是眼前繁华,何况叶从南早已下定决心扶持陛下,对于拉拢他的书信一概不理,对外只称病。
  可他这样的身世,这样的年龄,如此作态,无论这病是真是假,都实在是不给世家面子。
  就连傅羡之都上门劝他,哪怕不想和那些世家们交好,也该做做表面功夫。
  叶从南心下却有些苦。
  他也不是什么老学究、大死板,不回复那些世家们的书信,当然是因为他根本没时间。
  陛下那边可盼着他三元及第,拿下金科状元呢。
  如今离科举不过几月,他若浪费在和世家打交道上,成日和那群纨绔富家公子哥们聚在一起投壶、宴饮,作些个无甚大用的诗……
  反而辜负陛下厚望。
  若被陛下知道……
  想到江清淮的模样,叶从南不由揪心,一贯与人交好、不善结仇的他,此次也狠下心来一不做二不休了。
  叶从南信任傅羡之,将话摊明白说给他,傅羡之却惊得直瞪眼:“陛下真对你这样说?说等着你三元及第,便封你作帝……帝师?”
  “文瑾啊,你过这么好,怎么都不知告诉兄弟一声?”
  叶从南有些尴尬:“事还未成,哪有大肆宣扬的理?”
  傅羡之细想了一下,也跟着叹了口气:“可你这样子得罪世家,也不是个办法啊……”
  他蹙着眉正琢磨,外面忽而传来一阵细而尖的声音,竟是福公公专门来给叶从南送伤药了。
  傅羡之跟在叶从南屁股后面,听着福公公,如今陛下眼前的大红人,对着叶从南嘘寒问暖,只是一小瓶伤药而已,还大老远亲自来送。
  羡慕得眼睛都要红了。
  末了,他对叶从南说:“这下好了,陛下都来给你送药,让你好生将养,世家们明面上肯定不敢跟你计较了。”
  “你也成陛下眼前的红人了。”
  “你是真发达了。”
  那时叶从南摸着药瓶,受宠若惊到迟迟回不过神,听傅羡之叽里呱啦说一堆,过也没过脑子,只说:“陛下心细如发,定是先料到我会被世家们刁难,才专门请福公公来送药……”
  傅羡之却突然很生气地大喊一声,接着快步朝外走,一边走,一边振振有词:“我真是受不了了,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就轮不到我傅羡之,明明我苦苦钻研……饱读诗书,笔耕不辍……陛下为何就迟迟看不到我……”
  “羡之!”发觉他逃也似地离开,叶从南不由一惊。
  傅羡之却狠狠瞪他一眼,大喊一句:“陛下这样宠你,你来当主角得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朝外跑去。
  不巧的是,傅羡之的话正被来给门房递信的小厮听见,没半日功夫,国子监便传遍他被陛下恩宠的消息。
  加上平日他和姜少瑜多有往来,竟还给这谣言多了几分佐证。
  一时间,叶从南无论到哪,收到的都是艳羡目光。
  他将这事当笑话一般说给江清淮听,江清淮却只问:“那你和傅羡之,和好了吗?”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