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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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生气归生气,正事还是要办。
  第二天一早,江清淮和裴牧吃过早饭,就往林府去。
  他到的时候,府门打开,府内鸡飞狗跳,吵嚷一片。
  江清淮正犹豫要不要迈门槛,却有一个满身是灰的士兵尖叫着跑了出来。
  声音惨似被杀的猪:“你不要过来,我宁愿等死啊啊啊啊。”
  那士兵过门槛时被绊了一下,脸直直朝地上砸,江清淮便上去扶了一把:“你没事吧?”
  士兵抬头,瞧见个漂亮的小公子,一时不知作何反应,闷闷啊了一声。
  江清淮朝他身后看,只见小五手中拿着针线,正一脸冷漠地站在不远处,淡淡地看着江清淮和那士兵。
  “小五。”江清淮朝他打招呼,“一段时间不见,你倒是又长高了不少。”
  小五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帮我抓住他。”
  江清淮动作一顿。
  那士兵便挣扎地推开江清淮,又哀嚎:“小公子,你饶了我吧,我今年才二十三,我还不想死啊。”
  “怎么了?”江清淮困惑不已。
  “小家伙想试试给活人缝伤口。”一个浑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是林颂今来了,“只是我这府上的兵大多比较抵触。”
  林颂今快步上前,先抢了小五手中的针线,才看向江清淮:“臣林颂今,叩见陛下。”
  “陛下。”小五也跟着喊了一声。
  倒是那方才鬼哭狼嚎的士兵,看着江清淮发呆。
  江清淮摆摆手,示意林颂今起来,看向那士兵,安抚道:“只要做好消毒工作,不会有事的。”
  “就算后期出现发炎的情况,开几副消炎去肿的方子就是了。这线也不会长进肉里,日后还能拆下来,你是哪里受了伤?方便让我看看吗?”
  对上江清淮的目光,士兵更是愣神片刻,而后他说:“草民叩见陛下。”
  “起来起来。”江清淮有点无奈。
  小五却说:“他只是手臂划伤了,陛下,我带你看我缝的小兔子。林将军都说我缝的好。”
  江清淮朝那士兵笑笑,走到小五身边,揉揉他的小脑袋,却问林颂今:“怎么想起让这孩子学医了?”
  “是他偷看了您给犬子的书,自己琢磨着弄得。”林颂今也揉揉小五,“一会再让陛下看你的兔子,先说说你昨天告诉伯伯的事。”
  小五点点头,看向江清淮:“陛下,我想去大理寺见龚成,他是我爹。”
  “龚成?”江清淮当即看向林颂今。
  林颂今便压低声音:“这孩子约莫是龚成的私生,陛下,他曾行刺您,又放火烧了从华殿,您不正愁没有罪名治那龚成吗?”
  “可这样,对小五来说……”江清淮有点犹豫。
  “陛下,放过他这一次,日后群臣只会更嚣张啊。”
  “而且这孩子消失这么长时间,龚成也没有找一找的意思,想来也没什么父子情谊。”
  他说这话时,小五就静静站在一边,拉着江清淮的袖子,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谈论的主角根本不是他。
  江清淮却摇摇头,他蹲下身,问小五:“你想去见见你爹吗?我带你去好不好?”
  小五摇头:“爹不喜欢我,他不想见我。”
  “那你想见他吗?”江清淮继续问。
  小五沉默下来,半晌,他点点头:“我想。”
  江清淮便站起身,拉起小五的手:“朕去大理寺一趟,亲自问问龚成。”
  林颂今只好安排。
  马车上,江清淮问小五:“为什么你说爹不想见你?”
  小五正扒着窗户看街景,闻言都不回头,只说:“爹不是爹。”
  江清淮和林颂今对视一眼,大概明白了小五的情况。
  一见到龚成,江清淮只开门见山:“小五是谁的孩子?”
  “小五?”龚成在水牢,满身是伤,双手被一个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锁链吊起,整个人半浮在水面上,听见江清淮的声音,他有气无力地抬头看来,“不认识。”
  “不认识?”江清淮半眯起眼睛,“你死期将至,还跟朕装起傻来了?”
  龚成慢吞吞地转着浑浊的眼球,在江清淮身上看了一会,才看向他身后的小五,而后轻轻笑了一声:“裴小五啊,当然是江舒的孩子。”
  “林大将军,您看他的样子,不觉有几分故人之姿吗?”
  江舒是谁?
  江清淮看向林颂今,只见他神色大变,震惊之余又是万分心痛。
  “陛下大概不认得。”龚成又慢吞吞地笑了一声,“但想必裴大将军、裴叙的名讳还是听过的。”
  江清淮仍旧一脸懵,但稍微有了些猜想,只是下意识觉得荒谬——
  不会是在说裴牧他爹吧。
  难道小五,是裴牧弟弟?
  可是裴牧说弟弟不是早在流放的路上就……
  龚成冷冷笑道:“先太后可真是把你养成了个不谙世事的疯子。”
  “若她肯给你几分好,许你读上几年书,想来朝中也不会是如此景象。”
  这到底是在骂他还是在夸他啊。
  江清淮蹙起眉:“好好说话行不行啊?”
  “陛下。”林颂今却已经回过神来,他轻轻喘了一口气,“裴叙是臣至交好友,裴家乃前朝将门之家,恕臣出言捷越,裴家满门忠烈,至死不降,不像臣……”
  “至死不降?”龚成忽而大笑起来,“林颂今,你也不过是个笑话。”
  “罢了,今日我心情好,告诉你当年之事也无妨,裴叙根本没死在战场,他不过是个大敌当前、畏畏缩缩的小人罢了。”
  “城未破,他便背着你回京来了,当时他拉着江舒的手,腻腻歪歪,腻腻歪歪……”
  “你丫的给我闭嘴。”江清淮直接跳下水牢,游过去给了龚成一巴掌。
  龚成被打得一愣,林颂今也有点纳闷:“陛下……”
  陛下生这么大气干啥?
  “老子问你。”江清淮没好气地瞥了一眼默不出声的龚成,“你既然说裴叙回京了,为什么他会死?还有江舒,又是怎么回事?小五为什么还活着,你在其中又充当什么角色?”
  “臣……”龚成晃了晃脑袋,“臣喜欢江舒。”
  “臣爱她,像疯了一样地爱着她,臣不能没有她,不能没有她啊。”
  江清淮又给他一拳,没好气道:“说重点。”
  龚成挨了一拳,嘴角渗出血来,却还是笑着看向江清淮:“你在为谁打抱不平?那个叫裴牧的乱臣贼子?早听你们两个有一腿,看来做不得假啊,只可惜在傅府那天,他没能错手杀了你。”
  “你的命可真大啊,我的陛下。”
  “果然是你伤的齐时村。”这下想要的罪证也有了,江清淮平复下心情,转身走回岸边,“给我说说当年的事,朕还能留你们龚家一条生路。”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龚成的脸色一白。但他很快便接受了现状,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臣的一家老小对此事并不知情,请陛下留他们一条生路。尤其龚二,他年少轻狂,多不更事,家道中落必然对他打击颇大,还望陛下给臣带句话给他……”
  “死到临头还提这提那。”江清淮骂骂咧咧,“说吧。”
  “陛下是个明君,为父希望他能不计前嫌,好好辅佐陛下。”
  “至于臣,臣这一辈子全然载在一个女人身上了,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认。”
  江清淮又想下去给他一巴掌,想睡别人老婆,自己还有理了不成?
  但林颂今眼疾手快拉住了他:“陛下,这水牢的寒彻入骨,您泡久了小心风寒啊。”
  江清淮闷闷哦一声,只得作罢:“你赶紧睡吧。”
  “没什么好说的。”龚成却好像没了力气,言简意赅起来,“臣伙同姜家,一早便买通了前朝贵族,控制上京后,臣绑走江舒,又给裴叙寄信威胁逼他回上京。”
  “等他回来,臣把他堵在上京,派人追杀。那家伙的命跟您一样硬呢,陛下。臣手下足足五千人,杀他一个而已……居然都被他死战到天明。”
  “不过后来江舒来了,该死的女人,也不知怎么跑了出来……”
  “总之这两人死了。”
  “殉情。”龚成冷笑一声,“他们死之前,管这叫殉情。真是令人作呕。”
  “您看啊,陛下。”龚成突然指了指小五,“人死了,还不是什么都没了。他的儿子如今都管我叫爹,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杀了他。”
  江清淮拉上小五,转身就走。
  *
  出了大理寺的门,一直默不作声小五才开口:“陛下,能去看兔子了吗?”
  江清淮不由一愣。他看着小五,小五也看着他,那张精致漂亮的娃娃脸上仍旧淡漠。
  他像是根本没听见刚才龚成说的一番话,又或者听见了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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