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岑璠接过她手中的碗,正要起身,却听一旁的人道:“皎皎明日还是回去吧。”
郑伊湄撇开头,“晋王那个人定是派人看住你,我知道你不容易,若是你跟着我们,想必之后在王府的日子会更难吧……”
岑璠抿了抿唇,又坐了回去,“我不会回去,若是你们在这里出了事,我才真的会寝食难安……”
两人都默了一瞬,岑璠就着碗沿喝了口水,同她一起靠在墙边。
陪着她。
“谢谢你。”郑伊湄又说了一遍。
岑璠摇了摇头,“没什么好谢的,都是应该的。”
角落里的烛光时而跳跃,映照在两张面容上,昏黄寂冷,却是黑暗中唯一的温暖。
忽的,郑伊湄站起身。
岑璠跟着站起来,她却道:“皎皎在这里休息吧,我去看看他,待会儿让人给你拿点吃的来。”
她声音有些梗塞,声音小到似连自己都不确定,“明天咱们几个还要一起赶路呢……”
岑璠缓缓坐下,没再多说什么。
她知道崔迟景的情况很不好,阿湄定是想去陪着他,有话要单独同他说……
她一个人坐下,心中也有些彷徨。
就这么走了,晋王定是会追来,这毕竟是他的地盘,她没那么好躲。
她怎么样无所谓,他应该是不会杀了她,也许会变本加厉折磨她,可如果他怪罪这两个人…
岑璠心里不安,窦鸿送来的烧饼也只吃了几口。
院里渐渐静了下来,阿湄还没回来。
她躺在这里怎么也睡不着,推开门走到院中,院中有一些侍卫在闭眼蓄神,听到动静睁开些眼又闭上。
窦鸿正拿了件厚衣,往屋内送,看到她道:“王妃可是有什么事?”
岑璠这时才分出神注意到称呼,她道:“还是叫我岑姑娘吧…”
她看向屋内,压低声音,“他们怎么样了?”
窦鸿想了想,若他们之后还要逃到其他地方,再叫王妃也不合适,便立刻改口,“岑姑娘放心,崔公子已经退了些热,有姑娘在里面陪着,若是熬过今晚,明天便能清醒过来。”
岑璠颔首,接过他手里的毯子,悄步走进屋子。
那屋子里有些冷,只两人的床边放了炭火。
崔迟景身上盖着厚棉被,一旁的姑娘趴在床边,握着他露出被子的一只手。
屋内静悄悄的,两人都睡的很熟。
岑璠给她披上那件厚衣裳,蹑手蹑脚出了门。
门合上没过多久,崔迟景却是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动了动手,而后看向床边,眼睛睁大了些。
即使是在黑夜,也能一眼认出来。
那是他最喜欢的姑娘啊……
只是她怎么会来这里?
崔迟景想要起身,可他左肩有伤,右臂又中了一箭,起得艰难。
可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醒,想必是累坏了。
崔迟景嘴角勉强牵起一个笑,眼中缱绻温柔,想要摸她的脸颊,却在指尖触及的最后一刹那收回了手。
他缓缓下床,瞧见她肩上的衣裳落下些,便又帮她拢了拢。
“门外有侍卫,你走不掉的。”
那声音闷闷的,似有委屈,还有蛮横,也有些许恼怒。
崔迟景动作一顿。
郑伊湄起来,拽掉身上的衣裳,勒令道:“我把你救回来,你若是敢走出这间屋子,这辈子,下辈子,你都休想再见到我。”
崔迟景有一瞬的怔愣。
可他还是不想连累她,她跟着他会吃苦。
“崔家会有人来,你若不放心,把我留在这里吧,我在这里等——”
话还未说完,柔软的唇贴在了唇角。
似有一滴眼泪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
她仰头,声音哑然,“崔迟景,你能不能别骗我?”
崔迟景手背动了动,而后猝不及防将她拉进了些,黑夜中相拥,享受着片刻的平静。
郑伊湄愣了愣,不由自主抱紧他,闭上眼,“你的命是我的,想什么时候不要,也该是我说的算……”
“知道了,以后这条命都是你的…..”
*
翌日天还未亮,便要出发。
山外另一头的镇子旁有一座小院,此前郑家的三公子在此地做官历练,在镇外搭了座院子,收拾出来,应该能让崔迟景暂避养伤几日,
郑伊湄又劝了劝,岑璠不放心,还是想他们送出山去。
几人便一起前行,郑伊湄和崔迟景共乘一骑,行进地并不算慢。
不论是晋王还是其他来路不明的人,他们都要在下山前避开。
其实郑伊湄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事实上,能在下山前平安无事,不遇上任何一方,这很难……
一行人分成两批,一批沿途时不时做些印记,而他们这一批人走的路偏,极力掩饰着行踪。
接连两日骑马,岑璠并未穿厚裤,只觉得大腿两侧被磨的疼。
她未有些许抱怨,中午吃过些烧饼腊肉,继续对队伍赶路。
只是刚走没多久,后面便传来一阵马蹄声。
接连几日被追赶,岑璠对这种声音极度敏感。
她知道,又有人追上来了!
不同于之前那些追来的人,马蹄声更响,更规整,像是训练有素。
兵甲碰撞声响起,越来越近,不似昨天那些人先射来几支暗箭,再悄无声息包围他们,是在明打明的追。
岑璠有一种预感,那种预感越来越强烈,慌乱得近乎让人头皮发紧,眼前晕眩。
是他,他要追过来了……。
他们这行人行的又快了些,郑伊湄下了令,几批人向不同的方向散开。
后面的队伍也紧跟着下了令,岑璠听不清是什么,只知道那些人也向四面八方散去。
她抿了抿唇,看了看前面的两人,一甩缰绳,自己偏离了方向。
若是他的目的是来抓她,想必也要分来一部分人来。
能少些人,他们能逃走便好…
果然,她一离队,身后立刻有几个人跟了上来。
那些人并不慢,离她越来越近。
岑璠身上冷汗密布,又一打马,身后的马蹄声逐渐稀疏。
最后,身后似只剩了一匹马。
可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不过一会儿那人便追上了她。
风中飘来一句话,似是戏谑,夹带着怒火,“长本事了?”
岑璠瞳孔骤然紧缩,向一旁看去。
他长发高束,身穿军服,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目光寒芒四射。
他竟然亲自追了上来……
岑璠手一瞬间凉了,手心的缰绳松了些,
元衡靠近她,手拽住她的缰绳。
这匹马并不像她原先的那匹,性情温顺,元衡这么一拽,便扬起了蹄子,就要把她掀下去。
一只手稳拖住她的腰,犹如一只蟒蛇缠绕,用力一带,将她抱上另一匹马,
熟悉的沉香味包裹,夹杂着尘土与汗味,在她上马的下一瞬,便掉转马头。
岑璠剧烈挣扎,那人锢住她的腰,硬生生勒住她所有的挣扎,在她耳边道:“你不想看看他们两个会如何吗?嗯?”
岑璠愣住,微微转过头去,唇瓣几乎相抵。
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可那呼吸粗重,近乎是咬着牙说。
她停了话音,呆呆望着前方。
马蹄声渐快,一路回到她原来的方向。
渐渐地,她看见了一队身穿兵甲的正规军,
那些人疾驰,见到他们往一旁避让。
背后的身躯宽大,挡住了山风,岑璠却觉得越来越冷,冷到被握住的掌心近乎僵硬。
忽然,最前方疾驰的两人出现在眼前。
那条路的尽头,是一处断崖……
岑璠脑中一片空白,大喊一声“阿湄!”
那两人没有回头,就在这时,她看见一只利箭寒光闪烁,映在眼前。
她张大了嘴,猛地扑住面前的人。
元衡没想过她会如此,举起的箭落下一瞬,压住她的手,而后又举起。
弓弦紧绷,发出吱呀的响声。
岑
璠又要抓他的一瞬间,弓拉满,箭离手。
风声自她耳边划过,弓弦那只箭离弦,穿过马腿。
那只马前扑,跪倒在地,郑伊湄垫在崔迟景的身下,重重摔下马背。
“不要!!”岑璠尖叫,那叫声凄厉。
勒住马的一瞬间,她极力挣脱,竟是连元衡也锢不住。
她滚下马去,半跌半走,挡在了两人身前,张开双臂,扫了眼四周的兵卫,最后狠狠盯向他。
“你若要杀,便把我们都杀了吧!”
元衡坐在马背,挺立威严,低眼看她,似不近人情,可眼底终究是红了。
只是下一刻,他又冷漠地举起了那柄长弓。
一只长箭似从她的脸边擦过,冷到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