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何婶还活着的时候,没少跟我说她有个儿子,只比我大两岁……”
“所以何靖东为何婶料理完后事,请求和我做笔友的时候,我同意了。”
“我迫切地需要有一个对象,能一直陪着我缅怀何婶。”
徐佳熙大约也想起了当初她与何靖东书信来往的那段青涩时光,
“何靖东在书信里,和在现实中,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在信里,他内心柔软细腻,和我有很多共鸣。现实中,他是个木讷无趣的人……”
听到这儿,程愈看向徐佳熙,目光悲悯。
——当徐佳熙在说起她与“何靖东”通信的那段时光时,眼里都泛着柔柔的光。又说到何靖东在现实里木讷无趣时,那副无奈的样子……
恐怕她从来也没有想过,与她通信的,是个怀有蛇蝎心肠、故意来算计她的女人吧!
可是,那时候的徐佳熙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十七岁少女。
她出身富裕,一直被人捧在手心,从未体验过这样恶毒的人性;
且她感怀何婶的养育之恩,又对何靖东抱有愧疚之心……
她当然不会把何靖东当成坏人。
徐佳熙继续说道:“我和何靖东保持了大约三年的书信往来,我们确定了恋爱关系。大学毕业那年,我决定和他
结婚。”
“但我父母并不同意。”
“其实他们也算开明,并没有看不起何靖东是个保姆的孩子,他们只是不希望我离家太远……可我却一意孤行。”
说着,徐佳熙陷入回忆,“那一年学校放农忙假,我无事可做,想给何靖东一个惊喜。于是我没打招呼就去了他的学校,然后——”
“然后我看到,何靖东和一个年轻女子……亲密得过分。”
“那个女人就是程惜。”
“我当时很生气,直接上前质问何靖东,明明已经有了我这个女朋友,为什么还要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何靖东当时想也没想的,选择让他的师兄蒋曜来照顾我。而何靖东自己带着程惜离开了。”
说到这儿,徐佳熙突然抬头看向程愈,“还记得在广州大笪地夜市,那天多部门联合执法时,你就那么带着小苏走了……”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瞧,我永远都没有办法成为被偏爱、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
徐佳熙眼眸染赤,却含笑说道。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嘲讽自己才笑得那么无奈。
程愈犹豫片刻,认真说道:“就算再来一次,我也依旧会带走荔枝。”
徐佳熙一怔,笑了,“我没有要怪你、或者怪荔枝的意思。”
“哪怕你是我的儿子,可我们之间……本来就有着无法消弥的隔阂。”
“何况那时候我心里正怨着你在呢,就算你要带我走,我根本不会理你,甚至还会骂你。”
“程愈,我不是那个要陪你终老的人。你没有选择我,这是人之常,我理解。”徐佳熙轻声说道。
然而她却陷入怔忡,整个人都笼罩在哀伤的情绪之中。
徐佳熙说的话,她的情绪,都令程愈感到意外。
他张了张嘴,有心想解释一下——
徐佳熙抢着说道:“好了不打岔了哈,我们继续说。”
可这句话刚一说完——
徐佳熙就又陷入长久的沉默。
久到令程愈觉得有些意外,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徐佳熙,却发现她已泪流满面。
徐佳熙小小声抽泣道:“那会儿何靖东扔下我不管,我就很生气。”
“当时我一个单身的年轻姑娘要跋涉千里,还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车……”
“在我的包包里,有一把防身用的匕首。”
程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我……我当时头一回被人这样对待,我很生气,气到失去理智,”徐佳熙泣不成声地说道,“当时我就……伸手去掏那把匕首。”
时至今日,
徐佳熙仍然记得当时心里出奇的愤怒与汹涌的恨意。
她想——
果然继何婶之后,再也不会有人全心全意地爱她,
再也不会有人毫无条件的选择她,站在她这边了!
关键时刻——
蒋曜觉察出徐佳熙的不对劲。
他眼睁睁看着徐佳熙从包里掏出匕首……的手柄时,面色大变!
他是男生,力气很大。
他一把拽过徐佳熙的包,
那柄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的匕首才又跌落进包里,
蒋曜将她的包紧紧抱在怀中,
一手抓过徐佳熙的胳膊,带着她迅速离开了人挤人的食堂。
最终,蒋曜带着她抄近路,迅速把她带到学校里无人的小树林那儿,质问道:“同学,你刚才想干什么?”
徐佳熙气哭了,“我才是何靖东的女朋友!他怎么可以背叛我呢?”
蒋曜生气地说道:“就算他真的背叛了你,你也不能这么做!”
徐佳熙,“可是我——”
蒋曜,“没有什么可是!”
“现在已经是新中国了,没有什么女人必须从一而终、三从四德的说法!”
“亏你还是个大学生呢,连妇女能顶半边天这句话你也没听过?”
“大妹子,咱们可是有个四万万同胞!那就……有两万万个男性,这个不好你就换一个呗!”
徐佳熙先是被他的东北口音给吓住,然后慢慢冷静了下来。
蒋曜是本地人,天生自带幽默。
再加上他存着心思要安抚徐佳熙……
很快,徐佳熙就被他的妙语连珠给哄笑了。
她答应蒋曜,会好好跟何靖东谈一谈。
然而——
正当蒋曜准备送徐佳熙去学校招待所,还没离开小树林呢,
二人又齐齐看到何靖东牵着程惜的手,急急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徐佳熙看得很清楚:
是何靖东主动拉着程惜的手,而非程惜拉着他;
程惜甚至还在挣扎!
她想要甩脱何靖东的禁锢,并且一直用另外一只手指着食堂的方向,似乎在说“你不要管我了你去管你的对象”之类的……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徐佳熙惊呆了!
要知道,五零年代并不是一个十分开放的年代,
徐佳熙还是何靖东的正牌女友,可二人没有牵过手、没有接过吻,甚至连“我爱你”、“我喜欢你”这样的话都没说过!
她只敢在三月的时候写信给何靖东,很隐晦问他栀子花开了没——这意寓着“山有木兮木有枝(栀),心悦君兮君不知”,
然而对方并没有给她回应。
她不知道是对方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呢?还是根本就对她没意思。
这怅然若失的失落感,
直到她亲眼见到何靖东是如何霸道、且主动地向程惜做出那样亲密的举动,却还不允许程惜反抗后,
再次化为汹涌的恨意。
徐佳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了被蒋曜抱在怀里的……她的包包。
蒋曜也算是反应迅捷,
他当即就将包包反夺了回来。
可是,盛怒之中的徐佳熙眼疾手快的从包里掏出了匕首,
纵使蒋曜已经夺走了包包,
然而徐佳熙已经拔掉了刀鞘,并且朝着何靖东跑了过去。
听到这儿,程愈大吃一惊。
他脸色惨白,不可置信地看着徐佳熙……
他心想:原来徐佳熙还有这么冲动的时候?可她明明看起来……既冷漠又冷静啊!
“……当时我拿着的是一把脱了鞘的匕首,”
“蒋师兄为了阻止我,直接扣住了我……拿着匕首的右手。”
“可他没经验,我也没经验……”
“他一个用力过猛,那把匕首,就……扎进了他左腹。”
徐佳熙哭了起来,“当时我吓坏了,再也顾不上什么何靖东了,我赶紧把蒋曜送去了医院……”
程愈忍不住问道:“要紧吗?”
徐佳熙双手掩面,痛哭了起来:“当时医生说,他没有生命危险,可是左肾受损严重!”
程愈闭了闭眼。
“医生问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说这么重的伤势,他们是要报警的……严重的属于杀人罪,轻的也是故意伤害。”
“我当时害怕极了,也后悔极了,”徐佳熙大哭了起来,“……幸好蒋师兄醒了过来,听医院这么一说,他马上说是他自己不小心造成的,还说要多谢我把他送进医院,不然他就死了……”
“我一直守着他,我当时好害怕呀,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
“后来他安慰我,说他住在医院里没事,让我先回去休息一下。”
“我坐在一天一夜的火车过来,本来就已经很累,还低血糖……又出了蒋师兄受伤的事……我当时的精神很不好,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