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桑晚连忙摇头:“不、不用了,我看书卷就好,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帝王忍俊不禁,本就是故意吓吓小姑娘,哪里能真掳走人家绣娘,至于女红,完全是安顺准备时不带脑子,一并备下的。
元德清听令捧来书卷,赫然是《三字经》和《千字文》。
皆是三岁稚儿的启蒙读物,桑晚撇撇嘴,帝王还真拿她当小孩子哄。
“陛下未免太瞧不起阿晚了,母妃离世前,我都有去听女夫子讲授的,直到十岁后,才落了许多。”
萧衍之:“车内颠簸,正适合阿晚温故知新,傍晚默写下来,便有甜点用。”
桑晚顿时警铃大作,竟是要默写。
“若没默下来呢……”
萧衍之故作沉思:“那便只有按顿的汤药了。”
元德清始终绷着唇角,不敢面容露笑,见过克扣宫人份例的,还是第一次见克扣甜食。
从前见惯了帝王终日阴着一张脸,南国一趟,他竟觉得陛下温和不少。
“阿晚方才不是还说,朕未免小瞧了你?”
桑晚脸颊渐渐泛红,小声说:“我写的字,实在难以面圣。”
萧衍之神色一凝,他竟忘了这一茬。
随即便旁若无事道:“无碍,朕从写大字开始教阿晚可好?”
桑晚:“那用完汤药后,还有甜点可用吗?”
“有,每日都有。”帝王哄道。
桑晚顿时开心,笑起来说:“陛下金口玉言,不能诓骗我女儿家。”
萧衍之盯着她那颗虎牙直笑:“自是不会。”
元德清取来笔墨纸砚,车驾虽是摇晃,但帝王是习武之人,底盘稳健。
站在案几前,大掌握住桑晚抓着狼毫的小手,在宣纸上认真写着。
桑晚顿时卸了力,这姿势,就像被帝王圈进怀里,瞬间觉得着了套。
车驾摇晃,难免和帝王衣角相擦,后背贴着他前胸,萧衍之的左手还撑在桌角,几乎将桑晚禁锢在怀里,无处遁逃。
“教阿晚习字,耳垂怎得也红了?”
帝王说话时的热气还洒向脖颈,桑晚浑身僵硬,连握笔的手都失了力气。
帝王松手,毫笔顷刻间滑落,在宣纸上晕染出黑色的墨迹。
桑晚百口莫辩:“我、我……”
萧衍之在她耳旁轻语:“如此不专心,该罚。”
热气直直洒进耳廓,桑晚的耳垂红的似要滴血。
元德清恨不得把头埋进车底,鹌鹑似的缩在门角。
“就罚阿晚,好好书写朕的名讳。”
桑晚头脑霎时清醒:“陛下名讳,阿晚怎敢随意书写?”
“名讳而已,阿晚写得。”萧衍之重新握住桑晚的手,将笔放进她细嫩的指间。
再次落笔时,果然从《三字经》换成了“萧衍之”。
只是第二个“萧”字才写了一半,桑晚突然大力挣脱开帝王的手,脸色通红,挪去小榻那里,也不坐下。
萧衍之扭头,女孩红着脸,眼眶里似有泪水,却不明显,只是已经染上湿意。
声音委屈极了:“陛下,我想去林娘娘那。”
帝王顿觉撩拨过头了,正欲哄人,却见她泪珠已然滑落,紧紧咬着下唇不放。
元德清眼尖,看她捂着小腹,又状似难受,不敢落座。
忙躬身问道:“姑娘可是来了葵水?”
第13章
返程队伍停止前行,锦书被小太监着急忙慌叫去时,帝王和元德清竟都在銮驾外站着。
“陛下万安。”她忙福身见礼。
萧衍之脸色看起来不大好,不像生气,只淡淡嗯了声,让她上去。
一应东西,早在出发前锦书便都备下了,此刻手里拿着一个小包囊,小心上了帝王车驾。
队伍原地休整,正好快到午膳时间,索性将膳食一并发放。
桑慧月和桑绮南连在一起,带着锁链,手里拿着一块干粮,马车外有许多侍卫,还有手里拿鞭子的老嬷嬷。
身后总传来宫妃挨打的声音,眼下这情景,竟是连讨口水喝都难。
桑绮南年岁小,还得半年才及笄,眼瞅着就要哭出来,被桑慧月一把捂住嘴,将哭声憋了回去。
桑慧月和周皇后的尸首关了好几日,直到启程出发前才被放出。
双眼呆滞,沾染了尸体腐烂的气味,早没了往日跋扈气焰,连声音都不愿发出,倒是十分安静。
皇后尸首抬回皇陵,大火足足烧了两个多时辰,将南国皇陵化为灰烬。
桑绮南怔怔看着身后的另一个车驾内,大部分是高位宫妃。
宁嫔是三皇子和桑绮南的生母,三皇子已死,她只剩这一个女儿。
此刻也只能和她隔着车马相望,无声摇了摇头,又祈求地看了眼桑慧月。
虽都为官妓,但公主和后妃到底不同。
公主还是完璧之身,想来会有不同的去处。
她只求桑慧月能看在昔日女儿同她交好的份上,照看一二。
在周围盯着的嬷嬷放下车驾前的帘子,冷哼:“让你们放风,就别耍小聪明交流,公主皮肉细嫩,好生护着回去还能有个好价钱,别自讨苦吃,毁了前程!”
桑慧月冷笑,前程?官家春苑里的前程吗?
“这是怎么了,行军停下这许久?”嬷嬷冲回来的侍卫问道。
“要么说人家三公主运气好呢,身体不适,传了侍婢过去,连陛下和元公公都被请下銮驾,在外边儿吹风呢。”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见嬷嬷不语,那侍卫打听道:“嬷嬷久在深宫,可曾听闻咱们陛下宠过哪位娘娘吗?”
当年太后操办选秀结束,有不怕死的主动凑到御前去送吃食见驾,陛下真真儿不懂怜香惜玉,大雪纷飞,就让那后妃在雪中跪了足足一夜,次日清晨,尸身都冻僵了。
自那以后,便无后妃敢主动去御前卖弄,连太后都不再多言。
朝中虽有不满,但听闻那后妃是太后母家的远房亲戚,言官都巧妙的闭了嘴,无人敢上谏规劝帝王之行。
“御前之事,我哪里知晓。”老嬷嬷神色躲闪,“再者说,背后议论主子,我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嬷嬷见怪,我常在军营,难免心直口快了些,您就当我未曾问过。”听声音,小侍卫是个年轻的,人也活泛。
脚步声远去,老嬷嬷才叹了口气,又神色不明的看了眼桑慧月她们的车驾。
这一马车里都是完璧之身,低位宫妃居多,未曾承宠,想来命运要比旁的女眷好些。
不多时,前方又传来马蹄的急行声。
声音不大,但能听清是御前传来指令:“钟太医,陛下请您即刻去一趟。”
钟旭和妻女同乘一车。
放下吃食,背着诊匣匆匆向前赶去。
桑慧月隔着车窗听得一清二楚,双齿紧咬,手里握着的干粮也被用力掰成两半,满眼恨意。
从前在宫里她作威作福惯了,钟妍这种小小选侍,别说是她庶母,就是宫里见到,还得毕恭毕敬唤她一声大公主。
现在倒好,桑晚一人得势,鸡犬升天。
林婉柔和桑芸心皆得到善待,南国国破,她们便成了任人指弄的阶下囚。
她自幼习诗书,通六艺,论样貌和教养,哪里比不上桑晚?怎得就让她被帝王瞧了去!
她虽对桑晚恶语相向,拿家国血脉诅咒,但从古至今,战败国公主被掳去当后妃的比比皆是。
国家战败,大多不斩女眷,凭什么桑晚可以一步登天,而她,就沦为了官妓。
桑慧月岂能甘心。
桑绮南哭声渐弱:“长姐,太子哥哥会来救我们吗?”
“——嘘!”桑慧月将食指抵在她唇边,“莫要再这般唤他,南国已无,他亦不是太子,等到晋国,当心祸从口出。”
长兄如父,在她们眼里,桑烨或许是她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但桑慧月满脸冷笑,桑烨被母后养的,同他那自私自利的父皇一样,眼里只有权利地位。
皇家人,先是君臣,后才是亲情,虽血脉相连,背地里都饱含算计,若无利用价值,便只是一枚无用的废棋。
和母后尸身关了几日,反倒叫她清醒许多。
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没有靠山。
更不能让自己没了利用价值,要想自救,就必须攀上高枝,等桑烨主动寻她。
*
钟旭到御前銮驾时,萧衍之已经上了车驾。
小榻上桑晚面容苍白,神色痛苦,靠坐在榻上,一双手绞着锦被,神情隐忍。
钟旭见驾后诊脉,眉头微蹙,又换了只腕子,才斟酌道:
“回陛下,姑娘之前吃食不佳,发育受限,葵水怕是经年只来一两次,近半月食补药膳,身体的亏空渐渐补上,这女儿家的月事,自然会来,只是会分外痛楚,还需细细调理才是。”
桑晚偏过头,视线落在床榻里侧的木质墙板上,轻咬着下唇不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