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听萧衍之方才讲了许多当年之事,桑晚现在对姚家真是嫉恶如仇。
姚家三代,仿若晋国蛀虫,作恶多端。
“臣当时年少轻狂,上朝时于大殿之上,在先帝面前揭发姚绍明的恶行,以求个公道。”
说到这,他忽地笑了起来,悲戚恸人:“先帝命大理寺查案,没几日,江洲家中仅剩的老母便没了。”
孟涞双眼猩红,“讽刺的是,死讯还是姚绍明亲口告诉我的。”
他日日自责,是他一时冲动,以为天子总会还他公道,却间接害死母亲,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这世道还有天理吗?
母亲过世,刚状元登科的孟涞,不得不回乡守孝三年,才能再次入朝为官。
先帝惜才,特允他将牌位接回,孟涞婉拒,坚决表明要辞官回乡。
而他现在是萧衍之的亲信,就证明当初并没有真的离开。
桑晚感叹:“孟大人心中有抱负,若真的回乡离开,才是得了姚绍明的意。”
“臣本想逗留京中,寻个机会杀了他,虽是以卵击石,但若因此而死,也算死得其所,九泉之下亦有脸和他们团聚。”
孟涞感激地看向萧衍之:“但还未动手,就被柯大人拦住,遂留下,暗中做了陛下谋士。”
“先帝慧眼如炬,柯沭向朕举荐你时,朕就知晓是先帝的意思。”
说到这,萧衍之也是自嘲:“朕的亲信,除了忠君爱国的凌将军,余下你们二人,皆是先帝送到朕面前的。”
但此事,萧衍之从未对外说过。
那日遇刺之前的车马上,还是第一次讲给柯沭和凌元洲听,他还未登基时,就猜到柯沭的来历。
柯沭吓得险些以为要被帝王发配边疆了。
孟涞一愣,“柯沭是先帝的人?”
他脑子极其灵光,话锋一转。
“不对,应该说……龙影卫是先帝的人,怪不得出征南国前,陛下叫柯大人探查当年慧明解签之事,不出半月他就将来龙去脉查的那样清楚,先帝当年可是秘密召见的慧明方丈。”
“此事,先帝应当早就告知过他。”
萧衍之话里有话,莫名其妙说了句:“柯大人,朕说的可对?”
话音落下,黑影闪过,忽然跳到孟涞身侧,将他吓得后退了一大步。
柯沭已经单膝跪地,诚惶诚恐。
“陛下,臣对您绝无二心,龙影卫成立之初,先帝就明言过,您是龙影卫唯
一的主人,这些不为史书所记之事,也只能由属下记载。”
萧衍之自然知道柯沭没有二心,否则也不会留他至今。
但先帝让他身负仇恨,又将暗卫和谋士送到眼前替他铺路,只为暗中辅佐他登基夺权,守护晋国江山。
他纵有不甘,也只能重用龙影卫和孟涞,久而久之,便真的成了左膀右臂,股肱之臣。
好就好在,这二人性格的确不被萧衍之所厌。
孟涞狐假虎威:“你下次能不能跳远些,再走过来?吓着我不打紧,吓到姑娘有你好看的。”
桑晚其实还好,因着离萧衍之很近,并未受惊。
反观孟涞,柯沭出现在他身边太过突然,当真被吓了一跳。
柯沭等了半晌,没敢回怼孟涞,悄悄抬头,见萧衍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偷听墙角的毛病何时能改改?”
“臣做暗卫习惯了,再说……也不算偷听吧,陛下不是早就知道,臣在房梁上……”
柯沭心虚,越说声音越小,却也明白帝王说这句话,便不会同他计较旁的事。
刚埋下头,就听身后传来孟涞毫不遮掩的笑声。
柯沭回头:“孟大人,咱俩究竟谁吓人,你这样子,也不怕姑娘夜里魇着。”
孟涞的笑声戛然而止。
桑晚哼笑几声:“两位大人还是盼些好吧,我有那么脆弱吗?”
孟涞和柯沭忍着没敢点头,不约而同向萧衍之看去。
恰逢珠月小跑着回来,他淡定绕到桑晚身前半蹲下,“还不转过去,是想被朕挖眼,还是灭口?”
孟涞一把拽起柯沭,背过身往亭外走去。
“陛下,臣和柯大人交流一下同僚感情,不打扰您和姑娘。”
桑晚本还和他们打趣着,瞬间闹了张大红脸。
抬手拽住萧衍之手里捏着的足袜,“我、我自己来……”
帝王没有松手,娴熟蹲下,已经散开盖在足上的大氅。
声音悠悠:“朕在这,哪里需要阿晚动手。”
话音落下,前方已经走出几步的孟涞险些被脚下台阶绊倒。
还是柯沭一把拽住他,而后迅速松开,“就该让你摔地上,我还是太善良了。”
孟涞惊愕,却不敢回头。
抓着柯沭脚底生风,“日后谁敢说咱们陛下是暴君,我头一个不答应!”
桑晚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脚踝已被萧衍之握在手中。
惊得她直往后缩。
“别躲。”
萧衍之攥的紧:“朕一手便可握住阿晚两只脚踝,日后——”
“陛下!”桑晚羞愤难当,打断道:“您再说下去,今夜就自己睡吧,我去找二姐姐。”
帝王总爱逗弄他的小姑娘,笑得宠溺。
却不会真的做什么,替她穿好足袜和绣鞋,地上的玄色大氅被安顺弓腰收走。
桑晚起身,却不似往日安静乖顺,反而踮脚,主动攀上帝王双肩。
萧衍之浑身一怔,匪夷所思道:“阿晚有事求朕?”
“有事才能抱您吗?”桑晚嘴唇微噘,像在撒娇。
萧衍之哼笑:“阿晚甚少主动,且这会,看起来有些心虚。”
桑晚迅速看了眼已经退下的安顺,和将头埋的很低的珠月。
在萧衍之唇角亲了一下,“方才提到二姐姐,便想着……我来京中许久,还没去她们住处看看,想陪林夫人小住两日,再回宫。”
帝王扣在她腰间的手越收越紧,眼眸深邃:
“阿晚第一次主动,竟是为了旁人,以。色。诱。朕?”
第62章
秋狝半月,桑晚食了不少肉糜。
寺中斋饭倒是清口,夜间宿在寺中禅院,别具一格。
稍稍抬头,便能看到大片天空,不再是宫墙高垒,四方的天,连带着心境都舒缓许多。
次日清晨,銮驾中空无一人,启程回宫。
萧衍之带着一行几人,则转坐低调些的车驾,入了京城。
算算时辰,江州那孤女今日便要抵京。
凌元洲和柯沭都陪孟涞去接应一二,怕孟涞一根筋,吓着人家姑娘。
桑晚不想回宫,萧衍之便也带她一同看看,添份人气,图个热闹。
昨日所求之事,帝王也允她在林夫人府中小住两日,桑晚高兴了大半宿,后半夜才睡去。
这会车驾摇晃,桑晚困极,靠在萧衍之左肩上昏昏欲睡。
凌元洲和柯沭在后面的车驾中,孟涞则和萧衍之同乘,说了许多关于那姑娘的细节。
快到城门时,桑晚已经睡熟。
孟涞想到昨日亭中那一幕,唇角抽搐:“虽说陛下不信佛,但那也是皇家寺院,您昨夜……姑娘竟困成这样。”
他说的隐晦,却颇有深意。
若换个人和帝王同乘,还真不敢当面议论皇帝床畔之事。
但换上孟涞这张嘴,除了掉脑袋的事,什么都敢说。
萧衍之冷冷瞥了他一眼:“龌龊,佛门清修之地,朕岂会真的胡来。”
他如是说着,孟涞却满目不信。
帝王冷哼:“阿晚还是待嫁之身,朕有分寸。”
孟涞惊讶,却也十分佩服萧衍之,不由得竖起大拇指:“陛下忍力十足,才是真男人之表率。”
“是么?朕打算日后封你做储君帝师。”
萧衍之冷眼瞥向他,“孟大人状元登科,才德兼备,想必不会推脱吧?”
昔日的太傅还是荣国公,教导萧衍之多年,和姚淑兰同出一气,他没少忍受。
现在他虽还是太傅一职,官拜一品,日日上朝,但朝中谁都清楚,姚安志除了先帝封的国公爵位外,再无实权。
更轮不到他教导未来的小太子。
孟涞面容一僵,已猜到帝王心中所想,现在桑晚还未封后,更何谈未来的太子。
只是没想到,萧衍之竟已经将他之后的路都算好了。
他感动之余,还是打着哈哈玩笑道:“臣油腔滑调,哪里能担起太傅一职。”
待姚氏满门抄斩,他也该辞官离开了。
京城于他而言,只会徒增伤怀。
不论是教养那孤女,还是做帝师。
萧衍之都在表达,不想让孟涞离开的意思。
两人心知肚明,孟涞辞官后,若带着牌位回乡建冢,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就怕他于世间无牵无挂,也随着去了……
以孟涞谋士之才,又怎会猜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