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直到离开寿康宫,她的后背还在发冷。
  皇室辛秘,果然丑陋。
  姚淑兰最后看她的眼神,和她往日想杀人时无异,太后或许也想杀她封口。
  本质上,她们也算同类人。
  但只要东夷还在一日,她就不会出事。
  熬到姚家倒台,便可安心在天子眼下,做她醉生梦死的质子。
  突然觉得,抱上桑晚这条金大腿,只好不坏。
  再多不可能的事,帝王都给了桑晚破例。
  *
  使臣入京,原本热闹欢庆的场面,宫中气氛却异常低迷。
  人人自危,谨慎做事。
  只因跟在太后身边
  多年的康明,被送去内侍监,凌迟处死。
  还叫了好些人围观,不乏有被吓晕过去的,康明的唇齿被麻团堵着,呜咽中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匪夷所思的是,太后处置自己内宫太监,却派人上禀了陛下。
  萧衍之回复平平,只问是否要为寿康宫物色新的太监总管,对此事显得并不上心。
  太后按的罪名是背主忘恩,让众人纷纷猜测这其中缘由。
  刑罚持续了大约四个时辰,围观中人大部分都是太后安排,多为后宫侍奉的太监宫女。
  从前康明有多受宠,现在就有多凄惨。
  杀鸡儆猴,也是给姚淑兰重新在后宫立威。
  桑晚闭耳不闻,更听不得这些。
  又过了五六日,北狄一行终于抵京,听闻萧梓轩在城门处办的十分热闹。
  使臣入京,京中守卫也无形增强,就连宫中巡察的小队,桑晚都觉得频繁了不少。
  萧衍之看完奏疏,到凤仪宫时已是深夜。
  桑晚朦胧间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半撑起身子,抬手掀开帷幔。
  发现帝王只燃了一只烛灯,在暖炉旁悄声褪着外衫,还时不时搓搓手。
  “夜深了,陛下这个时辰过来,不如宿在宣和殿,还能多歇息会儿。”
  桑晚青丝散肩,裹着锦被,探出半个身子在榻边看过来。
  “红绸帐暖,朕何必宿那冷冰冰的地方。”
  萧衍之觉得暖的差不多了,才穿着寝衣,上了桑晚的凤榻。
  “外头寒凉,朕怕惊到你。”
  桑晚自然地在帝王臂膀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还蹭了蹭发痒的鼻尖。
  “钟太医昨儿来请脉,说我最近身子强健很多,没那么娇气了。”
  “朕这样矜贵的养着,若身子再不好起来,岂非都是庸医了?”
  萧衍之用下巴研磨着桑晚额前的碎发,她身形娇小,被帝王圈在怀中很是舒服。
  “钟太医秋狝时为陛下解毒,率先指出巫医所为,若说他是庸医,我可不认。”
  桑晚也跟着开玩笑,声音呢喃,说话时吹出的热气洒在帝王胸膛上,一片温热。
  他们之间已经娴熟,桑晚一开始还会面红心跳,后半夜才睡去。
  到现在,离了帝王在身侧,总是睡得不踏实,有动静便会醒来。
  “朕记得,钟太医有个女儿,曾是南国后妃。”
  提及钟旭,萧衍之不禁想起一桩趣事。
  桑晚睡意渐浓,点头轻语:“听说在南国,陛下还威胁过钟大人。”
  萧衍之对威胁的事闭口不谈:“他医术好,也算拿这一身本事救了他女儿。”
  “陛下睡在我这榻上,却总提钟姐姐是为何?”
  桑晚本就闭着眼,往前凑了凑,隔着寝衣在萧衍之胸膛上用力咬下。
  听到帝王猝不及防地吸气,才满意松开。
  萧衍之哑然失笑,捏了捏她软嫩的脸颊,“你啊,小醋精。”
  桑晚又舒服的缩回帝王臂弯,呼吸时发出轻哼的气音,软乎乎的。
  萧衍之:“梓轩这些日子忙着接应使臣,接触的人多了,难免听到不少旁的事。”
  “关于钟姐姐?”桑晚问。
  帝王轻声嗯了下,“她曾是南国后妃,也许之前在南国就见过柯沭,却不知何时,生了喜欢的心思。”
  桑晚原本朦胧的睡意顿时消散:“陛下居然也会好奇这些!”
  “并非,恰好提及罢了。”
  萧衍之圈紧胳膊,解释道:“是梓轩在朕面前嚷嚷,柯沭暗卫出身,十分敏锐,故而察觉到钟姑娘的好意。数日前,钟妍将她父亲做的药贴赠予柯沭,说冬日寒凉,可驱膝头寒气。”
  “亲自送的?”桑晚精神饱满。
  萧衍之:“应是派的府中婢女。”
  桑晚秀眉轻拧,依着钟姐姐的性子和经历,不大像她的作风,除非是有什么顾虑。
  “梓轩自己都没和二姑娘修成正果,就被柯沭问上这事,同朕宣泄也是人之常情。”
  帝王轻叹:“但柯沭曾是暗卫,无父无母,了无牵挂,才能一心为主,他大概知道这层原因,故不敢回应钟家姑娘。”
  桑晚:“曾经是暗卫,现在也是吗?”
  萧衍之撑起身子,好似能看到桑晚那双圆鼓鼓的眼睛:“小醋精,朕是在给你解释,你怎还愈发清醒难睡了?”
  桑晚枕着的胳膊被抽走,顿感不大舒服。
  “世道于女子不公,造化弄人,钟姐姐也是可怜人,我就不能多听几句吗……”
  萧衍之认命的重新躺下,将胳膊横着放回去,怀中重新贴上桑晚柔软的身段,喉口一涩。
  “龙影卫虽已在明面定了品阶,但大多仍在暗中办事,柯沭是龙影卫的首领,自然要以身作则。”
  眼见着桑晚没声了,帝王又说:
  “但龙影卫原是先帝暗中建立,只为辅佐朕夺权,这么多年过去,里头更迭轮替不少,既然已经在明面上,除却暗桩,都不算是暗卫。”
  桑晚枕在萧衍之胳膊上,轻轻点头。
  “我明白的,钟姐姐兴许也不想再嫁了,只是柳暗花明,又让她遇见了心系之人。”
  “朕虽然是暴君,但却不是个苛刻的主子,随他们意愿吧,”
  萧衍之将锦被往上拉了拉,裹紧桑晚肩头。
  “明晨北狄使臣觐见,阿晚可要去?”
  有了前车之鉴,帝王这次主动来问。
  桑晚摇头,又往里挪了挪:“听说北狄人可食生肉,粗犷凶残,我还是不去了。”
  “再聊会儿天都快亮了,阿晚分明是想赖床。”
  萧衍之合上眼,语调渐弱:“午膳后,梓轩会带东夷和北狄的使臣去东湖游玩,听他说请了一圈的人,图个热闹,二姑娘和白梦也去,亦向朕请你同去。”
  桑晚忍笑,拆穿道:“为见二姐姐,这般兴师动众,也是辛苦殿下了。”
  “梓轩成长不少,这次使臣接见办的挺好。”
  萧衍之和桑晚很少聊这些,许是沾了她说的“家常”二字,不自觉便说起。
  “那是好事。”
  桑晚在萧衍之怀里翻了个身,“东湖好玩吗?若结了冰,可在上头走走?”
  “开春后景色宜人,这会儿阿晚全当看个热闹吧。但还没到踩冰的时候,刚入冬不久,早晚两头寒凉,白天日头高照,暖洋洋的,冰层薄脆,扔块石头过去都能裂开。”
  萧衍之将背对着的桑晚往怀里圈了圈,紧紧贴着她的脊背。
  “等深冬,朕带你去宫里的太华池玩,也是一样的。”
  两人聊得起劲儿,又喃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睡去。
  午膳后,桑晚换好衣裳,乘轿辇离宫,身边带了安顺和珠月,轿辇同平时一样,在宫门处停下,要换乘马车。
  远远便看到萧梓轩身边有不少人,除了那日见过的东陵逸和两位使臣,东陵婧也在,身边还站着宁王和徐若彤。
  桑晚暗暗讶异,再往萧梓轩另一侧看去,大抵就是北狄使团。
  穿衣风格和中原地带俨然不一样,比起东陵逸的儒雅俊朗,北狄为首那人长相偏凶,给人不好相与的感觉。
  轿辇停下,珠月搀着桑晚出来,众人向她看来,不禁皆是一怔。
  比起往日的素雅,桑晚今日典雅贵气,一眼看去便身份不凡。
  并不似东陵婧那日给她的妆扮,太过惊艳勾人。
  萧梓轩率先回神,浅浅拱手:“皇嫂。”
  桑晚含笑点头,往前走去:“听说安王殿下这次差事办的极好,陛下十分称心。”
  “没办砸了给皇兄丢脸,就是万幸。”
  萧梓轩小声说着,再转身想介绍时,东陵逸已经拱手施礼,因着并不知晓桑晚名号,故而不言。
  只是宁王忽然往后缩去。
  东陵婧和徐若彤一左一右,安抚着萧承基的情绪。
  他糊涂多年,记忆混乱不清,却对一些极端时刻记得异常清晰。
  学着萧梓轩的称呼唤道:“皇、皇嫂好。”
  他失了心智,饶是恢复,也需
  要时间培养,才能和常人无异。
  桑晚微微讶异,浅笑道:“宁王殿下认得我?”
  萧承基点头,“菊园,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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