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周渡野是被刺目的阳光晒醒的。
  落地窗没有拉窗帘,刺目的阳光透过玻璃散落到他周身。
  钟向暖呢?
  周渡野痛得不能动弹,他转动自己的脑袋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入目是通体的白色,鼻尖环绕着消毒水的气味。
  周渡野知道自己是在医院,但他并没有看见其他人。
  “高萍琴?”周渡野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他以为送他来医院的是高萍琴。
  病床旁的陪护床上还有毛毯没有收起来,随意卷成了一团,电视里放着电影,主角打打杀杀,进度条已经拉到结局了。
  周渡野困惑,到底会是谁陪着他。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周凛仁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周渡野跟活死人一样呆愣愣地歪着头发呆。
  “你怎么一天到晚都不叫人省心。”
  岑尧跟在周凛仁的后面,他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年,来回打量着他的五官,试图回忆起他小时候的模样。
  周渡野看着周凛仁,扯了扯嘴角:“钟向暖呢?”
  “她在其他房间,待会就过来了。”这话是岑尧说的,少年坐在轮椅上,眉眼都带着病态。
  周渡野越过他的父亲看着说话的那个男孩,两个少年相对视,半晌,周渡野率先移开目光。
  金维泽。
  周渡野知道,金维泽也同样认出了他。
  过了这么多年,这对应该说是仇人的继兄弟见面,场面竟然如此平和。
  周凛仁看着面色突变的儿子,以为他又在发癫:“阿野,快跟人家说声谢谢。”
  “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周渡野扯起嘴角讽刺一笑。
  害他一辈子落下残疾,踩着他妈妈的白骨出国,而周凛仁对这一切都不知道。
  周凛仁不知道岑尧就是周渡野的继弟。
  一是他从未见过岑尧,而是岑尧改了名字。
  “快谢谢岑尧,要不是他出去散心恰好遇见出了车祸的你,你早就命丧黄泉了。”
  周渡野冷冷地道:“钟向暖呢?我要见她。”
  “不许你见她。”周凛仁蹙紧了眉头,“是不是她叫你去她老家的,他们家也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告诉我你的去向,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竟然也不闻不问。”
  周凛仁脸色很难看:“也不知道他们家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对孩子不闻不问还是怕出事根本不敢露面。”
  “你有什么资格说他们?”周渡野不明白周凛仁为什么能这么理直气壮,他也没有管他,也害得他六岁的时候断了手。
  父子俩针锋相对,开始翻起旧账。
  岑尧含着笑意看着争执的父子两人,越看越觉得高兴。
  但这场戏岑尧并没有看多久。
  周凛仁看着陌生又跟他犟的儿子,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周渡野单独相处过了。
  上次父子二人单独见面还是周渡野五年级的时候拿了网球市级的奖项。
  如今算来,父子二人已经两年多没有见过面了。
  “你和我妈生我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周渡野轻慢且怨恨道:“你的精子简直就是玷污我妈。”
  周凛仁闻言久久不能平静,他想打周渡野,但是又害怕,害怕周渡野继续说出让他难堪的话。
  “你现在跟我回北京,我不允许你在这里住了。”
  周凛仁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就可以走。
  周渡野自然不同意跟周凛仁走,“我去了京北,你老婆能容下我?”
  “别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样小肚鸡肠。”周凛仁为老婆正名:“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只有你听话,她不会为难你。”
  “你去了之后,跟你妹妹好好相处,她还小不懂什么,你是哥哥,要学会好好带妹妹。”
  因为周渡野是哥哥,比周了冶大,他快要成为寄人篱下的可怜虫了,所以他要学会忍气吞声。
  “你当哥哥了?恭喜啊。”岑尧笑盈盈道。
  “以前我也有一个弟弟,他很聪明也很可爱,家里人总说弟弟乖巧懂事从来不会犯错,可只有我知道,他犯下的错误全部都甩给我了。”
  岑尧无声提醒周渡野从前他受过的委屈:“他们也总说我是哥哥,要让着弟弟。我一开始觉得不服气,因为我也是人,凭什么要委屈自己,后来我想明白了,长兄如父,我们就是要懂事、包容。”
  周凛仁很赞同岑尧的观点:“确实,阿野,你和了了是兄妹,以后等爸爸走了她就是唯一的亲人,你们要珍爱对方,而不是仇视。”
  周渡野不明白周凛仁说的珍爱是什么东西。
  他小时候也被人珍爱过,可惜那段日子离他已经很远了,他想不起来了。
  “我说了我要见钟向暖。”周渡野从醒来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有喝到,几日滴水未进又跟周凛仁说了这么多废话,他的嗓子早已又痛又痒。
  周凛仁沉着眉眼,半晌应道:“见最后一面就走。”
  岑尧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周渡野父子二人关系不和。
  他那个时候经常听到韩蕴洁跟他爸爸骂周凛仁。
  韩蕴洁是个很矛盾的人,她痛恨周凛仁出轨,抛弃她和儿子,为了报复周凛仁,她从不允许周凛仁单独去见周渡野。
  但她又在心底期盼着周凛仁能舔着脸上门求她,让自己见一见儿子。
  韩蕴洁不清楚,一个男人爱自己的小孩,不是因为孩子是自己的种,而是因为他爱孩子的生母,爱屋及乌。
  耳濡目染,周渡野从小也对这个生父不满意,他会悄悄把周渡野送给他的礼物扔掉,也会拒绝和周凛仁相处。
  而那些扔掉的礼物,都会被岑寂偷偷捡回来玩。
  岑尧那时候把周渡野当兄弟,他好心劝告周渡野要跟生父打好关系,这样他就可以利用周凛仁的愧疚心扶持他了。
  可周渡野拒绝了,他不但拒绝了岑尧的提议,甚至还骂了岑尧,周渡野那时说的话岑尧现在还记得,那就是他不会背叛自己的妈妈。
  周凛仁给了周渡野三十分钟的时间跟钟向暖告别。
  钟向暖只有小腿伤了,其他地方都能动弹。
  护工拖着轮椅上的她来见周渡野时,岑尧刚准备离去。
  岑尧的眉目愈发清明,跟成人时已经别无他物。
  岑尧滑动轮椅来到周渡野床边,上下打量了周渡野一番,眼神轻蔑:“你现在怎么这么惨,跟流浪狗一样。”
  周渡野对上他挑衅的目光,半晌,他转动眼珠,将视线定格在墙角的绿植上。
  第42章 我就是故意的“不过你应该也做过……
  “不过你应该也做过流浪狗吧,怎样,现在的狗生跟之前比没有什么不同吧。”
  岑尧知道,当年他们出国后买房子的钱,都是韩蕴洁存下来的钱,而另一半,则是卖房的钱。
  当岑尧得知金弄墨把房子买了之后,他很忧心地问过金弄墨,房子卖掉了,那周渡野怎么办,他住哪里。
  金弄墨那个时候说,岑尧可以住在他生父家,周渡野生父很有钱,他会过得很好。
  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周渡野过得很差,甚至一度当起了流浪儿。
  “房子卖掉你被迫搬走这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岑尧语气很抱歉:“这是我代我父亲给你的赔礼。”
  周渡野的目光在岑尧给他的红色本子上逡巡——是本房产证。
  “我们当初住的那套房,我帮你买回来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这算是赔礼。”
  周渡野看着岑尧,目光有些冰凉。
  岑尧垂下眸,语气颇为惋惜:“可惜房子被转手过好几次了,装修也全变了,不再是以前的样子了。”
  周渡野怔了怔,眼神染上暴怒:“我不想陪你怀旧,你有病吧。”
  岑尧看着周渡野愠怒的模样,挑起嘴角哼笑了几声。
  “房子给你了,自己留着还是
  卖出去随你便。”
  周渡野眼眸猩红,不是感动,是因为愤怒,额角的青筋跳动,岑尧来不及躲开,被抛出去的房产证的纸张拐角划伤。
  房产证落在门外,把钟向暖吓了一跳。
  “周渡野?”钟向暖朝门内喊了一声。
  岑尧抹去眼角的血,推动轮椅离去:“你的朋友来找你了。”
  钟向暖不知道房间里有人,她抬脚进去的时候,恰好与岑尧碰上面。
  时光荏苒,纵使过了这么长的时间,钟向暖依旧在第一眼时就认出了岑尧。
  钟向暖这辈子不会忘记岑尧,因为这个男人带给她的伤痛太多了。
  不管是新婚时他的冷淡,还是熟稔之后的亲昵和誓言,再到他功成名就之对她的嫌弃和不耐,都让她不能忘怀。
  痛苦更会让人刻骨铭心,钟向暖看着岑尧隽秀的眉眼和黑如曜石的瞳仁,心口处的疼痛骤然升起。
  明明不爱了,为什么还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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