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也是,要是看中的字画,被人摸过留下黑印,着实讨厌得紧。”
  “书画当精心伺候,展开之前须得净手。天热,手难免出汗,如何能随便摸?”
  温屿几句话,就将扇面引到书画上。虽还是有人离开,却得到绝大多数人的同意。只要保证扇面的完好,损失那几个客人,也就算不上可惜。
  “我要这幅。”有人看好了,指着温屿手上的扇面道。
  “是,公子真有眼光。”温屿脸上的笑就从没散过,收钱交扇。
  “这幅归我了!”有人跟着道。
  温屿继续收钱交扇,送上恭贺道喜之话后,再大声加上一句:“承接各式的刺绣针黹,不拘生辰诞辰贺礼升迁乔迁红白喜事,请到翠柳巷找巧绣坊。”
  随着时辰过去,学生坐着车马离开,书院前逐渐归于宁静。
  温屿清点了一下,一共卖出十五幅扇面,笔袋全部售罄。
  三十二幅扇面,一天就卖掉了二十二幅,只余下十幅,黄氏秦氏都喜不自禁。
  荀舫听着她们喜滋滋的话,皱了皱眉,收拾着小杌子藤筐,未曾做声。
  温屿却不如她们那样乐观,四明书院统共就一百余学生,买扇面的比例近乎五比一,已经惊人的高。
  余下的十幅扇面,顶多再卖一两幅出去就阿弥陀佛。
  巧绣坊现在还没办法开张,且仅有十幅扇面摆在铺子里,只能称作滑稽可笑。
  阿山的扇骨铺,兴许可以帮着卖一些。能卖出去多少,温屿就不敢肯定了。
  温屿不禁庆幸,幸好先前被买走了花样,否则,七十八幅扇面,估计要剩下大半。
  四明书院的匾牌,在太阳余辉中,庄严肃穆。
  温屿盯着书院大门,过了一会道:“我们进书院去!”
  黄氏秦氏睁大了眼,道:“读书人圣洁之地,如何允许叫卖?”
  “秦娘子黄娘子,劳烦你们在外帮看着些,我与他一起进去。“温屿道。
  荀舫收藤筐的手顿住,刚想说不去,温屿已经笑着走了出去:“先生,可要看看书画?”
  几个穿着长衫的先生结伴走出来,走在最前面的老者不苟言笑,神色威严,他打量着温屿,沉声道:“有辱斯文,胡闹!”
  温屿也不动声色打量着老者,他一身的书卷气加贵气,看其他几个先生的行动举止,皆以他为尊,应当是书院的山长管事。
  老者正是书院的林长善林山长,听说门口有人叫卖扇面,自称字画双绝,不禁暗恼不已。
  四明书院开明,只要学习好,不拘诗书耕读,还是商贾平民,皆可进书院读书。
  只读书除报效朝廷,亦是修身养性之事。居然拿着字画在门前叫卖,简直成何体统!
  温屿笑容不变,将扇面举在身前,屈膝盈盈见礼,道:“先生学问高深,我才疏学浅,请先生点评一二,这幅扇面的字画如何?”
  林上善下意识看向温屿手上举着的扇面,起初是惊讶,待看清扇面的两面后,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温屿手上的那幅扇面,正是被荀舫断言卖不出去的那幅《登科》。
  第28章
  温屿觑着林长善的反应,主动将扇面奉上,恭敬地道:“先生请赐教。”
  林长善情不自禁伸手接过,将扇面拿在手上来回细看。围着他的几人也上前,或轻抚胡须,或与身边同伴低语。
  “着实是新奇,这手字尤其好。”
  “字还是其次,画工称得上绝妙。”
  “可惜双面的画,未免尖刻了些。”
  “呵呵,悔教夫婿觅封侯,你我并非那等凉薄之人,何须在意。”
  温屿将他们的话听到耳中,心道果然被荀舫说中,这幅《登科》的画,会让读书人恼羞成怒。
  她不由得朝荀舫看去,他站在条几前,一瞬不瞬望着天际的夕阳,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自从上次看到那副《岁月》的花样后,活脱脱变了一个人。极少再说话,时常独自发呆,整个人都萧瑟落寞。
  “无论字还是画,好是好,只着实太过锋芒毕露,显得咄咄逼人,落了下乘。”
  林长善终于开口评价,目光看向荀舫,停留片刻,问道:“这些字画由谁所作?”
  “我与他一起。”温屿指了指荀舫,笑着答道。
  “胡说。”林长善神色复杂看了眼荀舫,唬着脸训斥,“这些字画,明明出自同一人手笔,怎地是一起所作?”
  该是自己的功劳,温屿从不退让,道:“字画乃是我的想法,我先画出原稿,由他纸笔修改。”
  林长善又是一愣,上下打量着温屿,道:“你竟然有这等本事。”
  温屿面部红心不跳,睁着眼睛说瞎话:“先父原本是举人,在娘家时自幼耳濡目染,算不得什么。”
  “咦,你们既然都知书达理,为何会有那等名声传出来?”有个先生好奇问道。
  看来,他们已经知晓她与荀舫的身份名声。她本不想管荀舫如何,如今两人是一体,只能替他圆一圆了。
  温屿显得万般无奈,伤感地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世人只爱看热闹,又有几人去探知真相呢?”
  那人怔住,叹了声倒是。不免想到自己,也未曾探究真相,甚是惭愧地不再做声。
  林长善听着他们对话,神色若有所思,大步走到藤筐前,道:“余下的扇面,可能让我一瞧?”
  妞妞揉着眼睛哭哼,秦氏在搂着她哄。黄氏见荀舫站着不动,她忙上前,帮着打开藤筐盖子:“先生请。”
  其他几人也跟着上前,拿起扇面看起来,不时出言点评几句。
  温屿听着他们褒多于贬,她倒没推销扇面,趁机道:“承接各式的刺绣针黹,不拘生辰诞辰贺礼升迁乔迁红白喜事,请到翠柳巷找巧绣坊。”
  林长善斜了眼温屿,看着荀舫问道:“你书画皆不俗,为何不好生读书?”
  如石柱一般站在那里的荀舫,缓缓看向几人,带着掩饰不住的倨傲,道:“我已无需读书。”
  “你!”林长善拉下身段主动与荀舫搭话,没料到他如此自大,恼怒地道:“朽木不可雕也!”
  说罢,丢下一两五钱银,拿着那把《登科》的扇面离去。
  温屿只看到银子,飞快地收了起来。其他几个先生,也买了两把扇面离开。
  温屿抓着银子,笑容满面送着他们:“先生慢走,若有需要,尽请前来巧绣坊。”
  统共还剩下七八扇面,荀舫气走了林长善,温屿打算过两天再亲自去躺书院赔罪。
  林长善言语之间不满她将字画拿到书院门口吆喝卖,毕竟“士农工商”,阿堵物有辱读书人的斯文。
  温屿当然有一万句话驳斥,没钱读不起书,读书人的斯文也不复存在。林长善的书卷气会只有穷酸气,而非贵气。
  但温屿是开门做买卖,而非与人辩论置气,争个高下。
  林长善肯定懂经济民生,他们无视金钱,这是维护读书人的高贵脸面。与他们争执,等于是打人打脸,何苦来哉!
  “走,回去喽。”温屿高兴极了,哄着哭嚷的妞妞道:“妞妞乖,回去姨姨给你买糖吃。”
  听到糖,妞妞眼睛顿时一亮,在秦氏怀里绞股糖一般扭着,撒娇道:“阿娘,我要吃糖。”
  秦氏一叠声答应了,眉头深深皱起。黄氏看不过去,道:“你只给妞妞买,拿回去藏好,不时拿颗出来给妞妞吃。你那婆母有了好吃的,都背着妞妞拿给外孙子,你管那么多作甚!”
  温屿心想秦氏果然屿婆母起了嫌隙,她沉吟了下,道:“你们先跟我回巧绣坊,先将卖扇面的利分了,余下的卖掉后再算。”
  黄氏顿时一喜,叫上同样惊喜的秦氏,分别赁了辆驴车回了巧绣坊。
  荀舫将东西搬进门,温屿数了一钱银子给他:“你去买些熟食,晚上我们就不做饭了,再给妞妞买包松子糖。”
  荀舫眼神凉凉从温屿身上掠过,接过钱离开。她心下了然,荀舫是在嘲讽她,分钱时将他支开。
  温屿无动于衷,舀水胡乱洗了手脸,叫上她们在堂屋坐下,开始算起了账。
  “二十五幅扇面,十八只笔袋,统共挣到三十八两四钱银。算九两本钱,一百课五的税与孝敬,统共二十八两四钱五分银。秦娘子共计十一幅扇面,七只笔袋。黄娘子十四幅扇面,十一只笔袋,你们的绣活卖出去得的钱,分别占比百分之四十三,百分之五十六。如此算下来,黄娘子得钱四两六钱银,秦娘子得钱三两六钱银。余下七幅卖完后,我再结给你们。”
  两人统共做了一个月,与以前的工钱相比,的确要挣得多。两人喜不自禁,将银子收了起来。
  “东家,以后我们再作甚?”黄娘子兴致勃勃问道。
  温屿道:“我还不清楚,再看看吧。”
  虽接下来还没活计,不过黄氏也算陪着温屿经历过这一段,对她自是信服,便不再多问,转而说起了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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