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温屿顿时神色一喜,定是有生意上门了!
  第30章
  温屿飞快打水漱口,同时掬水泼在脸上,呼噜噜一抹,经穿堂大步来到前面铺子。
  杨六穿着一身月白寺绫,正在大堂不耐烦来回走动,小厮拿着衣袖,用力在擦积满灰的椅子。
  看到温屿出来,杨六不悦道:“温东家,这便是你的巧绣坊,这哪像是开铺子的模样?”
  这时,荀舫也来了,杨六眼角朝他斜去,明显嫌弃地昂起了头。
  温屿心下了然,既然与荀舫半坦诚聊过,他应下的事,应当没这般快反悔。看杨六的表现,并非荀舫不知待客之道,是被嫌弃了。
  估计杨六已得知荀家那些闹剧,既然他依然留下来,一切都还有机会。
  穷困与咳嗽都瞒不住,温屿也大大方方道:“不怕杨公子笑话,巧绣坊被砸掉之后,尚在争取重新开张。现在还未归置好。这里脏乱,杨公子请到后院去坐一一会。”
  杨六瞥见依然脏兮兮的椅子,恐脏了衣衫,便点头示意温屿带路。
  经过穿堂到了后院,杨六看到小院虽寒酸,到处都洒扫得一尘不染,脸色稍霁。
  温屿请杨六到廊檐下坐,同时端了凳子出来,让小厮坐着歇息。
  荀舫默默走到一边去,依靠在廊柱上,听着他们说话。
  早间起来,荀舫煮了薄荷茶,如今正不冷不热。
  温屿大大方方倒了两陶碗,道:“茶叶贵,我平时都吃薄荷茶。这个时节喝正好不过,杨公子试试。”
  陶壶陶碗是穷人所用,有钱人都用瓷。杨六端起粗糙褐色陶碗,好奇打量,见碗里淡绿的薄荷茶,清澈干净,不禁抿了口,揶揄道:“薄荷茶不错,就这碗,仔细会割伤嘴。”
  温屿哈哈笑,杨六满身富贵,正值是人憎狗嫌的年纪。虽比孔雀还要骄傲,到底还算有教养。
  “杨公子前来巧绣坊,可是想要些买些绣品?”温屿问道。
  杨六这时变得忧郁起来,抬眼望着眼前万里无云的天空,幽幽叹了口气,“唉!”
  不待温屿问缘由,杨六再嗟叹,连着叹了无数声,方道出来由。
  “温东家,我想做一件艳冠群芳的销金衫裙,在中秋赏月上穿着,不知温东家可有主意?”
  少年情怀总是诗,温屿一听,不禁惊讶了下,杨六欲送艳冠群芳的销金衫裙,肯定不是给闺阁小娘子。
  青葱少年杨六,还是个欢场情种。
  生意上门,温屿自是一口答应了下来,脸不红心不跳道:“好说好说,杨公子打算花多少本钱来做?”
  “不拘价钱,哪怕几十上百两,做得卿卿满意便可。”杨六很是随意道。
  排行第六,非长非幼。几十上百两银,是以前巧绣坊一两年的收益。
  温屿沉吟了下,道:“杨公子,我冒昧问一句,不知六公子来自城中何家?”
  “那道你不知?”杨六朝荀舫扫了眼,抬起下巴道:“我出自明州府杨氏,杨氏做海商多年,在明州府京城皆有铺子。如今杨氏由我阿爹当家,吉庆街上的番货铺,银楼,皆是杨氏的铺子。”
  温屿眼睛一亮,吉庆街繁华,番货铺与银楼她都进去过。里面随便一件稍微起眼些的宝石头面,碧绿琉璃瓶装着的各式香水,她将全部家当卖了都买不起。
  怪不得杨六口气那般大,不过温屿还是有顾虑,她只有半条销金衫裙的本钱,折进去就一无所有了。
  “杨公子打算将衫裙送给哪位小娘子,府中长辈可知道?”温屿问道。
  杨六眼一瞪,顿时将陶碗往案几上一搁,恼怒道:“温东家,你打听这般多作甚?莫非你以为,我出不起这区区几十上百两银?”
  “杨公子莫要生气,我并非这个意思。”
  温屿赔了声不是,道:“府中大人总会以为我们好,读书人莫要贪玩,莫要去些风流之地,必须埋头苦读,高中状元。除去读书听话,便无其他事。要是杨公子长辈知晓,哪怕不心疼银子,会以为杨公子虚度光阴,怪旁人带坏了杨公子。尤其是杨公子的卿卿,只怕讨不了好。”
  杨六被温屿的话说到了心坎上,脸上的怒意不知不觉散了。
  “再说做衫裙,须得量好尺寸。一次不行,中间还得量,大了小了,得随时修改。我也要亲自看看杨公子的卿卿,看她适合哪种颜色,艳丽或是素雅,也要征求杨公子卿卿的意见,看她的喜好。”
  杨六听得呆住,道:“做件衫裙,竟然这般麻烦,平时我的四季衣衫,绣娘是来量过大小,便再无后续,只管送上新衫便是。”
  温屿道:“要做艳冠群芳的销金衫裙,肯定要费心思。腰松一寸,显得松垮,紧一寸,会行动不便,挤出赘肉。肌肤黑,白,适合的颜色皆不同。”
  到这时,杨六对温屿已经信了七八成,“你说得有理。卿卿在群芳楼,名叫丽娘。”
  这时他笑起来,眼神瞟向荀舫,不怀好意道:“温东家可方便前去找她?”
  温屿想都不想,一口应承道:“当然方便。”
  杨六被温屿的干脆利落惊住,他笑得更欢快了,“温东家是豪迈人,端看在书院前叫卖便能得知。”
  温屿跟着笑,眼神微转,道:“杨公子,不知你可认识绣工高超,在寻差使的绣娘?”
  杨六怪叫起来:“温东家,你开绣坊,竟还问我要绣娘。你夸下海口接活计,却连绣娘都要现成去寻来!”
  温屿面不改色拍着杨六马屁:“杨公子是何等人,见多识广,随便问一句,肯定强过我到处去寻。”
  杨六无语哼了声,他还真认识一个绣娘,绣工绣技皆一等一的好。
  只是,杨六迟疑了下,道:“我这里是有个绣娘,只她的八字硬,克夫克子连东家主子都克,无人敢用她。温东家要是不怕,我让她来找温东家。”
  温屿不信这些无稽之谈,要真那般厉害,把她放到军中前线去克敌,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取得大捷。
  “行,杨公子让她来巧绣坊寻我,不方便的话,我去找她也可。”温屿说道。
  杨六便将绣娘姓氏住址告诉了温屿,与她敲定,先去群芳楼见过丽娘,定下衣衫样式布料,便支付她五成的定金。
  温屿送走杨六,正在美滋滋地想着等下就去群芳楼见丽娘,税店务的黄麻子与差役张三儿一并来了。
  两人不比杨六,在外砰砰砰砸门,凶神恶煞大声吆喝道:“开门,再不开门,按照逃税处置!”
  第31章
  温屿回卧房拿了二两碎银,忙朝前面走去。荀舫跟了上来,她头也不回道:“你别跟他们争执。”
  荀舫道:“我跟他们争执作甚,你是东家,我只看你出面处理。要是你打不过,我身为伙计,可帮你一二。”
  温屿没工夫理会荀舫的揶揄,她打开大门,门外站着神色不虞的黄麻子子与张三儿。
  “青天白日关着大门作甚?”张三儿生得壮实,手往腰间佩刀上一搭,公差的威风显露无疑。
  黄麻子矮瘦,皮包骨的下巴上长着几根稀稀拉拉的鼠须,看上去很是精明。一进大堂,眼珠就乱瞄乱转。
  “铺子买卖做不下去,只能关门。”温屿笑脸相迎,招呼两人坐。
  张三儿拿捏着架子,斜撇着旁边立着不做声的荀舫:“我就不坐了。老黄,你快些办正事。”
  黄麻子一个不留神,窜到右侧边的穿堂,伸长脖子朝后院打量。
  后院虽没甚可看之处,温屿还是暗暗打算,以后穿堂的门,必须要随时关上。
  黄
  麻子走回来,他也不嫌弃,撩起衣衫在布满灰尘的椅子上一坐,道:“巧绣坊最近做了大买卖,一幅扇面一两五钱银,乖乖,这快赶得上裕和布庄了。城中都在传,巧绣坊是大商铺,比吉庆街铺子的货都要贵。”
  卖扇面之事温屿没想着能瞒住,黄麻子张三儿闻着气味上门来,所谓何事,温屿也一清二楚。
  温屿本来想着拿钱让他们走人,见黄麻子将巧绣坊与裕和布庄相比,她按耐住了,道:“黄拦头抬举了,托黄拦头的福,巧绣坊要是能跟裕和布庄相比,有本事搬到吉庆街去做买卖,我定会大摆宴席,请黄拦头张公爷吃酒。”
  “酒就不吃了。”黄麻子翘起二郎腿,掸了掸绸衫上的灰,冷声威吓道:“巧绣坊的买卖做得大,咱们也不惦记。朝廷有规定,大周的商户,当按律交商税,若有匿税之举,没收货物,以一罚二,罚三还是轻,重则笞刑杖责,一年三年徒刑,流放千里。”
  威胁完,黄麻子再指出巧绣坊的错处:“巧绣坊绣扇面售卖,月初时当向商税院主动申报,做好账目,以便官府核实税目。偏生巧绣坊故意将铺子关张,一未向商税院申报,二未在事后主动补齐,按律当以溺税处置!”
  刑法规定是一回事,真正执行又是一回事。在无法准确核计货物销售的情况下,商税如何收取,收取多少,完全掌握在地方州府,即底下的收取赋税,如黄麻子这等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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