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温屿看过账本,黄麻子一通唱念做打,拉着披着官差公袍的张三儿来坐镇。不外乎高掌柜已经不在,她这个新东家不主动上贡,定要给她一些颜色瞧瞧。
反正她被荀家赶了出来,无权无势,随便几句话就拿捏了。
民不与官斗,开铺子最怕最头疼的就是与官府打交道。温屿也不争辩,将二两银奉上,笑道:“二位辛苦来一趟,铺子如今乱着,未能好生招待,这些钱,两位拿着去吃杯茶。”
黄麻子脸上浮起得色,见温屿懂事上道,将二两银子揣了起来。他觑着面无表情的荀舫,与张三儿对视一眼,又道:“既然巧绣坊的买卖做大了,这赋税便不能照着以前的收取,得调一调才是。以前是每年十二两银,每半年交取一次。如今得按照二十两来算,分四时缴纳。”
温屿一愣,高掌柜留下的账目上,赋税是每个月缴纳,且按照铺子售卖货物的金额来交。
听黄麻子的意思,巧绣坊本来是固定赋税,一年只交十二两,远远低于高掌柜账目上的赋税,改成一个季度缴纳一次。
不知是原身没认真看过账目,还是根本不懂买卖商税门道。
不过温屿现在也摸不清大周商税的究竟,她沉吟了下,笑道:“黄拦头,照理说,巧绣坊只要开门做买卖,就该如实缴纳商税。可巧绣坊可能继续开下去,我心中真没底,无法应下黄拦头的话。等我去过四明书院之后,再给黄拦头一个准信。”
黄拦头听到四明书院,不禁一愣,耷拉下眼皮,道:“你去书院作甚?为何要从书院回来之后,才知晓巧绣坊可能继续开张,莫非是书院的林山长,还是哪个先生要接与你一道合作买卖?”
温屿心道原来四明书院的山长姓林,下意识想到在书院门口见过的老者。她笑起来,脸不红气不喘扯着虎皮做大旗:“我阿爹曾是举人,都是读书人,天下读书人是一家。”
黄麻子脸色微变,暗忖温屿与荀舫一并被荀氏赶出来,她的一幅扇面,还能在书院卖一两五钱银。她父亲的确是读书人,指不定是四明书院有人看在往日情分上,出手相帮。
四明书院的先生都是读书人,身上有功名,林山长林士善更是进士出身,天下有名的大儒,明州知府都要礼让客气三分。
黄麻子与张三儿两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个眼色。张三儿站起身,道:“官府不欲与商户为难,有人前来告发,官府也没法子。看在巧绣坊往日老实缴纳赋税的情形下,这次的事便算了,以后规规矩矩缴纳便是。”
温屿笑着应是,将两人送出了门。
荀舫沉默了下,道:“你别怕他们,就是吓唬吓唬你。商税门道多,我虽不清楚大周商税如何收取,照着那个胡饼脸随口就要涨价的嘴脸,就是在敲诈你。”
听到胡饼脸,温屿不由得笑出声,黄麻子脸上并非麻子,而是长满雀斑,确实像沾满芝麻的胡饼。
“我知道。”温屿应了声,她会将大周的各种税目尽管弄清楚,道:“我不怕他,只我没背景,不得不低头。”
荀舫道:“你狐假虎威,将他们打发走了。以后可以继续这般,他们不敢为难你。要是你实在嫌烦,我去替你将他们暗中处置了。”
温屿吓了一跳,她只想好生做生意,可不想摊上人命官司。
见荀舫在笑,她松口气,白了他一眼,沉声道:“去官府告发的人,肯定是荀家。这群狗东西,我现在还没功夫收拾他们。等我腾出手来,一定要打得他们爬不起来。”
荀舫扬了扬眉,爽快地道:“到时候你若需要,我一定尽全力帮你。”
温屿看着天色,现在去群芳楼晚了些,丽娘她们正是开始忙的时候。
“走,去买上等的纸笔!”温屿心一横,道。
荀舫诧异了下,道:“你竟然舍得买上等的纸笔了?你要作甚?”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温屿朝荀舫笑得一脸明媚:“给你写字作画。”
四明书院的名气很管用,温屿打算再去借些回来,镇镇各路的牛鬼蛇神!
第32章
温屿斥巨资,花费三两银子,买了上等的宣纸与松烟墨,两只湖笔。
回到巧绣坊,荀舫开始裁剪纸张,看到温屿仍然一脸肉痛,不禁无语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别说这种无用废话。”温屿白了他一眼,琢磨着大家对荀舫字画的评价,道:“人说字如其人,人的心境,会体现在字画上。你以前浑身是刺充满愤怒,如今心境应该平和了些,应当会写出更好的字,画出更好的画。”
“你怎知我的心境平和了?我依旧愤慨。”荀舫挑眉道。
“难道这是值得自豪的事?”温屿故作惊讶反问,实则嘲讽。
荀舫不以为意,闲闲道:“我思索过,为何我会这般。人前人后皆不相同,这便是我顽劣的一面。在此处我无所顾忌,也无须讲究斯文规矩。”
温屿呵呵冷笑,“我摊上了残次品。”
荀舫要琢磨一下,才反应过来残次品为何意,他脸一沉,道:“我帮你做事,你还恶言相向,比我顽劣何止百倍。”
看在三两银子的份上,温屿双手抬起往下吐纳气息,细声细气微笑道:“要平和,平和。”
荀舫忍俊不禁,道:“为着银子,你真是能屈能伸。”
“好说好说。”温屿随口敷衍,拿了余下的扇面准备去扇骨铺。
荀舫见状问道:“你去何处?”
“去扇骨铺,这些扇面放在他铺子代卖,顺道问问税收之事。”
温屿指着外面的天色,“太阳快落山,我等下就回来,你等会早些煮饭。”
荀舫放下纸,道:“我与你一道前去。”
温屿眯缝起眼睛打量着他,道:“你去作甚?”
“我去替你好生长长眼。”荀舫坦白地道。
“你......”温屿眼睛朝上翻,鄙夷道:“堂堂世家公子,竟然做起了媒婆的事。”
“我是真替你着想。”荀舫严肃地道。
温屿正想说话,突然,荀舫鬼鬼祟祟拿着眼角偷瞄过来,飞快地垂下眼睑,然后再偷瞄,看上去纯情羞涩又情不自禁。
“鸡蛋郎便是这般偷窥你,我学得可像?”荀舫忍笑问道。
“呸!”温屿气极反笑,腾出手打他:“你少诋毁别人。”
荀舫挨了一巴掌,连眼皮都不眨,正色道:“温屿,我是男人。男人的那点小心思,我就是眼瞎了,也一清二楚。”
“哦,我是女人,的确不懂男人的小心思,你说来听听。”温屿装若无意说着,朝门外走去。
荀舫负手跟在她身后,道:“你别想套我话......套话也无妨,我且告诉你便是。男人娶妻,看重家族门楣,喜权衡利弊。且直白些,便是重利,与做买卖并无区别,郎君书读得如何,未来前程,祖父父亲官居几品。小娘子父兄身份,官衔,这些在议亲时,皆要明明白白,出自何家何府,要在婚书中写明。”
“门当户对,看得太透彻就没意思了。”温屿扬了扬眉,道。
“看得清楚明白会觉着没劲,总比稀里糊涂的傻蛋要强。”
荀舫笑了声,继续道:“娶妻如此,纳妾便是看颜色了。其实妻也看颜色,可惜碍于规矩礼法,始终不得痛快。鸡蛋郎虽没说,他也是这般的心思。那个媒婆介绍的小娘子,称她擅长茶饭。贤惠。这些是婆母对儿媳的赞美,并非丈夫男人。你有铺子,生得有几分颜色,正值落难时。若换做以前的温氏,你觉着,两人可会已经眉来眼去了?”
“你怎地将人看得那般坏?”温屿皱眉嫌弃,反问道:“你呢,只管说别人,你的妻妾,你也这般看他们?”
“我还未娶妻。”荀舫答了句,道:“你也别问我的妾室,我一并告诉你,我没看上的人。因为我并非寻常男子,岂能与庸碌众生一般?”
“哈哈哈哈。”温屿乐得大笑,道:“真是不要脸。”
荀舫板着脸看着她,气闷道:“可惜你不能与我一道回去,否则,我让你见识一下,我在大雍的风仪。”
“我看你是疯癫。”温屿笑个不停,荀舫想说什么,见状只能无语望天。
到了扇骨铺后角门,温屿收起笑,准备敲门时,见门打开一条缝,吴伯正在收拾院子的竹屑。
温屿推门进去,走到吴伯面前,笑着与他颔首打招呼。吴伯看到是温屿,忙啊啊两声,朝穿堂边的屋子指去,示意阿山在里面。
阿山听到脚步声,起身走了出来,看到温屿,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笑容。再看到后面跟着的荀舫,笑容僵在脸上,变成了意外:“荀郎君也来了,快请进来坐。”
进了屋,阿山收拾放着竹节木片的凳子,道:“天气热起来,活也多了。到处摆得都是。”
“没事,我铺子比你还乱。”温屿将扇面放在长条桌上,满不在乎用衣袖拂去凳子上的灰,随意地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