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温屿本不想理会她们家这些破事,不过她看着憔悴的秦氏,当着杨氏的面,沉下脸,很是不客气道:“你别信那些送子,改男女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人总说孩子是谁家的种,既然是谁家的种,地里原本下的稻谷种子,难道还能长出小麦来?”
秦氏听得呆若木鸡,杨氏见温屿将生儿生女之事推到孙四郎身上,脸色难看起来,想要抢白几句,却被温屿打断了。
“你有手有脚,会绣花赚钱。连命都差点没了,人说不见棺材不掉泪,你都差点一只脚进了棺材,还生不出点脑子,自己立不起来,你就是活该,是死不足惜,也该多替妞妞想一想。没娘的孩子,又落得这样混账的祖母,以后的下场如何,不用说也知道。”
杨氏脸涨成猪肝色,当即一下跳了起来,面容扭曲道:“我如何混账了,我敬着你几分,你倒好,在这里挑拨离间,自己成亲这么久,连个蛋都下不出来,见不得别人好!”
陈玉娘与黄氏在绣房听到外面吵闹起来,赶忙一起走了出来。黄氏哎哟一声,上前劝道:“温东家何处对不住你们,你们跑到绣坊来大吵大闹,真是,快回去吧,别耽误了我们做活。”
“呸!”杨氏啐了黄氏一口,讥讽地撇嘴,“以前你可不是这般说,称温氏蠢,看不起她,如今倒好,给了你几个大钱,你就不要脸贴了上去!”
黄氏脸一阵红一阵白,慌忙心虚看了眼温屿,懊恼得就要与杨氏大吵。
温屿让黄氏陈玉娘回屋,“你们别管,干自己的活去。”
陈玉娘一扭身进屋去了,黄氏想要向温屿解释,又解释不清楚,只能先回了绣房。
温屿面无表情,对杨氏道:“你不但混账,还糊涂透顶!你想要孙子,秦氏与孙四郎都年轻,何况已经生了妞妞,并非不能生,你却一天天生事,白花了银子不说,差点害死了秦氏。要说八字硬,怎么不是的八字硬,克死了你以前的夫君,他成了短命鬼!其实你心知肚明,你家短命鬼自己掉进河里死了,怪他自己不注意,不会游水。天天都有人死,难道都是被人克死了?短命鬼以前看中的那个妇人,难道她只有短命鬼一个男人,那些男人都被她克死了?”
杨氏紧抿着唇喘着粗气,恨恨盯着温屿,嘶声道;“你就是生不出来孩子,见不得人好!”
温屿压根不理会她,“你成了寡妇,娘儿俩过得不易。现在日子好过了,你却不安生,要将好生生的一个家,折腾得妻离子散。要是秦氏没了,你家孙四郎,还能娶到她这样能赚钱,还能被你搓圆搓扁的?”
言尽于此,温屿不想再多说,“不管你们前来的意图如何,我都不想搭理你们,出去,以后再来,我就报官了!”
秦氏生了场病,找别的差使就泡了汤。且巧绣坊离得近,赚得的钱多,还是在这里做活划算。
杨氏带着秦氏来,本想借她大姑爷韩盛林拿捏一下温屿,最好她能将陈玉娘开除,秦氏再回到绣坊赚钱。
谁曾想,温屿非但没被拿
捏,不讲情面说得很是难听。
杨氏泼辣强势惯了,哪受得了这等气,当即叫嚷道:“呸,这种破地方,迟早得关张,我还不稀罕,就是拿八抬大轿来请,我也不会再来!以前四郎媳妇还有扇面的银子没结清,将银子拿来,我们马上走!”
剩下七幅扇面,秦氏有四幅。每幅除去本钱,阿山的分成,秦氏能分一两四钱四分银。
虽说秦氏的几幅扇面还没卖出去,温屿也不计较。回屋去取了一两四钱银,并四十个铜板,写了收契出来。
待秦氏画押之后,将银钱交到她手上,“为了妞妞,你也要立起来,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秦氏垂着头,眼眶通红一声不吭。
温屿见状,只能无奈叹息。
狗改不了吃屎,本性难移。人跳不出自己的认知,性格决定行事方式。
杨氏面色阴沉,一把将银子抢了过去,奚落道:“与你有何相干,还是想想自己,哪怕再能干,生不出来儿子,迟早都是被人休弃的命!”
这时,恰好荀舫从角门进来,他听到杨氏的话,大步走进灶房,熟门熟路拿出柴刀,举刀朝杨氏砍去。
杨氏吓得尖叫,抱头鼠串,不要命朝外跑去,“杀人啦,杀人啦!”
荀舫在绣坊时,一直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秦氏一直惧怕他。
见到他拿刀砍人,秦氏腿都发软,赶忙跟着跑了。
黄氏与陈玉娘冲出屋来看究竟,温屿指着荀舫哈哈大笑,“下次给你买把好的刀,这菜刀要切菜,也不威风!”
荀舫无语斜着她,道:“你早就该砍她了,至少把她的嘴打烂,省得她成日乱嚼舌根!”
黄氏将杨氏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不禁暗自担忧起来。
杨氏的话虽难听,也道出了实情。
温屿与荀舫成亲也有快两年了,这些时日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极好,她的肚皮始终不见动静。
而且她还拿回了温氏的宅子,要是她生不出来孩子,荀舫要纳妾。
她的钱财,岂不全便宜了别人!
第58章
傍晚完工时,温屿在井边洗里衣,荀舫在西屋。黄氏琢磨了下,趁机走上前,四下张望之后,笑着道:“东家在洗衣呢。”
平时外衫温屿都扔给了荀舫,里衣只能自己洗。换下来的里衣已经堆了两天,天气热,已经有些馊味,不得不拿出来洗了。
温屿从没做过家务,对这些深恶痛绝。尤其是用手洗衣,起初是用皂角,赚钱之后,她狠心花一两银子,买了半只巴掌大小的一块香胰,用来洗衣用。
“是啊。你有事?”温屿热得一头汗,抬起衣袖擦拭掉,提着衣领在木盆中一阵搅动。
黄氏抿了抿嘴,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陪着笑道:“东家,先前杨大婶子说到东家,我倒想了起来,东家成亲后,还未曾有身孕。有些人确实成亲好些年后才开怀,不过到底要上心些,东家不如去医馆找个大夫瞧瞧看。”
原来是为了孩子,温屿见黄氏说得委婉,也就闲闲道:“黄娘子,这怀孕又不是一个人之事,兴许是男人不能生养。”
黄氏一愣,一般女人生不出来孩子,都是女人去找大夫号脉,寻偏方,求菩萨。
“理是这么个理,这要是生不出来孩子,夫家都会怪罪到女人头上。东家上头没公婆亲长,没人催着东家,东家平时忙,也不会操心这些。要是外面的人见到了,定会在郎君面前说道。东家去衙门打了这场官司,连我家老罗平时不出门,都听到了好些议论。”
说到这里,黄氏悄然往西屋那边看去,声音压得更低了,“郎君在明州府,多少出了名。东家又拿回了宅邸,财帛动人心,只怕好些人盯着,东家又没个孩子,指不定有人会送上门来。这男人哪把持得住,要是外面的人有了身孕,东家能如何办,还不只能接回来。断人香火,不让人留后,脊梁骨都会被戳断,哪怕去京城告御状,都是东家没理。”
在封建的大周,黄氏所言并非危言耸听。哪怕是公主下嫁,究竟是谁的问题,生不生得出来是另外一回事,却不能拦着驸马与别人生。
个人如瀚海一砂砾,与世俗规矩抗衡,辛苦且不提,最后基本上没好结果。
幸运的是,温屿的情形不同。对黄氏的好心,她一边在水中晃着衣衫,一边笑笑道:“我们不急,现在绣坊的买卖还没着落,等以后再说。”
黄氏就不好再多劝,她见温屿洗衣,将水晃得四溅,还洗不干净,实在看不过眼,道:“东家且放下吧,我来帮你洗了,只几下就好。”
温屿迟疑了下,道:“这是我的里衣,还是我自己来吧。”
“顺手而已,东家就别客气了。”黄氏伸手将衣衫拿了过去,麻利地搓起来。
温屿确实不喜做这些,有来有往,到时候再别处还回去就好。
黄氏拧着衣衫,想起平时荀舫洗衣洒扫生火做饭,还识文断字,与以前简直判若两人。这个世道能如他这样的男子,只怕在富贵人家的仆从中能找到了。
岂止荀舫,被荀家赶出来之后,温屿也性情大变。黄氏一时感慨不已,秦氏连命都差点没了,还不能醒悟。
看来,这人的际遇造化,还真是说不准。
黄氏暗自琢磨着,很快就洗好了几件衣衫。她还要去晾好,温屿忙道:“时辰不早,你先回去吧,我去就好。”
天色已经暗下来,黄氏就没再坚持,擦干手与温屿道别离开。
这时,荀舫从西屋出来,黄氏就禁不住看了过去,见他看过来,又心虚地避开了视线,干笑着叫了声荀郎君,急匆匆离开。
荀舫眉头微皱,望着黄氏逃窜的身影,晃到桂花树下,抱着手臂,来回打量着温屿。
温屿冲他展开笑颜,拧起手上的衣衫朝他甩去。水滴乱飞,荀舫抬起手臂遮挡,怒道:“真是粗鲁,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