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对不住,让你久等了。”温屿见张妈妈站了起来,忙歉意地福了福身。
张妈妈一双锐利精明的眼睛在温屿身上来回打量,脸上堆满笑容,八面玲珑地道:“昨日过节,温东家定是忙得太晚,是我来得早,叨扰了温东家歇息。”
温屿也笑,招呼张妈妈坐,亲自提壶给她的茶盏添了水,问道:“不知张妈妈前来找我有何贵干?”
张妈妈道:“听说巧绣坊的针线活做得好,我也想给楼里的姐儿们做几身新衫。姐儿们长得快,去岁做的新衫,今年穿着就短了。来楼里的客人,就图个新鲜,熟客多来几次,姐儿们次次都要换衫,哪能穿着先前的衣衫见人。”
绣坊最大的主顾,一是达官贵人富绅,二是青楼楚馆。前者有银子,后者有需求。
听张妈妈的意思,万花楼要做不少的活,这是一笔大买卖。
温屿听过万芳楼,与群芳楼不相上下,在明州府都是数一数二的花楼。
不过,温屿从先前的喜悦中冷静了下来,问道:“张妈妈,你是打算给楼里的姐儿们都做新衫,还是只给楼里的红姐儿们做,打算拿出多少银子来?”
张妈妈被问得愣在那里,脸上就不免带了几分不悦,“温东家可以去打听一下,钱袋里没个几两银,连门都不敢进来。一桌酒水,至少十两起。要楼里如媚卿,酥云,念奴儿她们出来见上一面吃杯酒,没个三五十两,可是万万不行!”
温屿笑道:“妈妈误会了,巧绣坊是按照妈妈的打算,来给姐儿们做新衫。妈妈拿出五十两,我会根据姐儿的相貌,气质,选合适她的布料,颜色,配上花样。十两也好,五十两也罢,无论银子多少,都要做出让客人满意的东西。”
张妈妈神色稍霁,道:“我就是听说巧绣坊的绣活花样都好,这才找了上门。今年楼里姐儿们前些时日才做了新衫,连冬日的衣衫都做好了。现楼里的金钿儿长大了,待来年开春梳拢,我要给她热热闹闹办一场。温东家可以去打听一下,我向来心疼人,舍得给她们花钱。金钿儿自小金尊玉贵养着,我哪能委屈了她,准备给她做一身新衫。像是玉娘那样式的,也不拘价钱,哪怕三十五两,只要金钿儿高高兴兴,我这个妈妈,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温屿听得心里一咯噔,照张妈妈的意思,金钿儿应该是万芳楼养的瘦马,自小请师傅教导琴棋书画,伺候男人的本事。
张妈妈能舍得花三五十两银子金钿儿做衣衫,也是为了能将金钿儿卖出更高的价钱。
温屿沉默了下,道:“张妈妈,我要先看过金钿儿,看她合适何种样式,绣坊可能赶得出来,才好回复你。”
张妈妈道好,与温屿约好下午在万芳楼见后,起身离开。
温屿坐在桂花树下,怔怔望着远处的天空。荀舫一脸倦容出来,翻动着石栏杆上的被褥,连着斜了她好几眼。见她一动不动坐着,手上力气加重,尘埃飞向
温屿,她回过神,抬起手遮挡,不悦道:“你作甚?”
“怎地,这笔买卖没谈成?”荀舫问道。
“等下我去一趟万芳楼。”温屿不想多说,只简单道。
“我陪你去。”荀舫想都不想说道,见温屿没做声,继续道:“这些地方你没去过,要小心为上。”
温屿皱眉,道:“我知道了,你别在这里弄来弄去,让我安静一会。”
“拿银子出来,我要去买被褥,昨夜被杨六占了床,今晚我得要睡个好觉。”荀舫不客气朝温屿伸出手道。
温屿头疼得很,越想越乱,起身与陈玉娘交代了句。回屋取了银子,对荀舫道:“走吧。”
两人赁了驴车前往裕和布庄,林裕和不在,温屿花选了两匹灰色厚实的细棉布,林掌柜照着最便宜的价钱给了她。
裕和布庄没有被褥卖,林掌柜给她介绍了相熟的被褥铺子,离吉庆街不远,隔着三条巷子。
两人也没赁车,走路来到被褥铺子。这间被褥铺远比杏花巷的大,各式褥子一应俱全。
温屿说了是林掌柜介绍,伙计一听,连忙前去请来了王掌柜。
王掌柜客气极了,道:“郎君娘子尽管选,我与老林认识多年,保管给你们最便宜的价钱。”
温屿仔细问过价钱,王掌柜给她絮芦苇的褥子,比杏花巷的要便宜十个大钱。
芦苇絮褥子本身便宜,没甚利润。王掌柜给她这个价钱,算得上是厚道。
温屿放了心,开始选其他的褥子。大周的棉花产量稀少,内里絮棉比丝还要贵,她咬牙大方奢侈了把,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了两床蚕丝褥子。
现在的被褥是用粗针缝边,拆洗麻烦。她打算做成后世的被褥套子,每次拆洗就方便容易多了。
被褥套子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会针线的随便一看就能学会。温屿的针线一塌糊涂,铺子做褥子要花钱,陈玉娘又忙,她微一思索,对王掌柜道:“我这里有个被褥套子的新样式,想请黄掌柜的绣娘帮着照新样式做。”
王掌柜一听新样式,又在铺子里做,当即道:“不知娘子是什么新样式?娘子既然将新样式拿出来,黄某自不会亏待娘子。铺子不收娘子的钱,先前的蚕丝里,再给娘子便宜些。”
能不收钱,哪怕是便宜一两银子,对温屿来说也划算。她让王掌柜去把绣娘叫来,仔细与绣娘讲了样式。
被褥套子如其名,就是一个大布套。为了防止里面的褥子缩成一团,角落用系带系住,开口处用系带绑好即可。
绣娘果然一听就懂,王掌柜在旁边感慨连连,道:“还是娘子聪明,如此一来,拆洗被褥容易多了,只要拿出褥子,再塞进去即可。”
温屿笑了笑,道:“被褥套子也能用各种颜色,布料拼起来。有钱的人,可里面的一层用棉,外面用绸,锦缎。若是觉着棉贵,只里面用棉,上面用葛布也行。”
王掌柜脑中立即想到许多样式,脸上的笑容愈发浓。最后做被褥套子一个大钱不收,两床褥子共便宜了五两银子。
温屿让王掌柜将被褥送到巧绣坊,“劳烦王掌柜快一些。”
王掌柜听是巧绣坊,再仔细一看温屿,不由得一愣:“原来是温东家,瞧我这双眼睛,真是老眼昏花了。只是温东家,你怎地不在绣坊自己做了卖?”
温屿只道:“绣坊不做这些。”
巧绣坊的事情王掌柜听过一些,被褥套子简单,大多人都是买布自己做。主要还是卖褥子,巧绣坊不做这个买卖也正常。
王掌柜将他们两人送出门,道:“温东家放心,待傍晚时,保管就能送到。”
温屿道了谢,两人早就饿了,先前去用午饭。
买被褥花了巨资,温屿选了间小面食铺,要了两碗素面。
荀舫板着脸挑面,讥讽道:“真是抠门!连个蛋都舍不得加!”
“天天吃蛋吃蛋,你与母鸡有仇?”温屿白了他一眼,无语道。
荀舫哼了声,道:“照这般说,你天天拽着钱不放,是与银子有仇了?”
温屿头也不抬吃着面,道:““快吃,少废话,等下还要去万芳楼办正事!”
荀舫不再说话,两人闷声不响吃完面,叫了驴车前去万芳楼。
万花楼在城北瓦肆,紧邻万福寺混元观。万福寺占地宽广,大周主要信佛,混元观规模远不如万福寺。
寺庙与道观都有禅房斋舍供客人住,因为紧邻瓦肆的缘由,价钱比普通的客栈要贵,依旧客似云来。
温屿下了驴车,看着从万福寺混元观出来的人,朝着瓦肆走去,不由得一阵恍惚。
“小心车。”荀舫看温屿连马车过来都没看到,拉了她一把,“这里车马多,你仔细些,别走神。”
温屿打起精神,来到万芳楼后角门,报了名字,“张妈妈叫了我来。”
门房上下打量了温屿与荀舫几眼,叫她稍等,让人前去问过张妈妈后,亲自给他们领路:“你们随我来,张妈妈在等你。”
万芳楼与群芳楼差不多布局,里面布置得华丽气派。因着地段缘由,院子比群芳楼要小一些。
两人随着门房到了最偏僻角落的院子,简陋的院子分隔出六间屋子,每间屋子住两人,年纪大小不一。
温屿看到打开的门中,约莫六七岁的女童,扭身摆出姿势。师傅拿着木尺,点着她的腰,不知说着什么。
张妈妈也住在这里,门帘半卷,她坐在榻上,与背门坐着的小娘子在说话。
荀舫站在门外,对温屿道:“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这时,张妈妈看到温屿,忙招呼她进屋。背门坐着的小娘子也起了身,转头看来。
张妈妈笑道:“这就是金钿儿,金钿儿,这是巧绣坊的温东家,她来给你做衣衫。”
金钿儿看了温屿一眼,盈盈屈膝见礼,叫了声温东家,声音如黄鹂一样清脆。最后一个“家”字,带着颤音,余音袅袅韵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