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但是,”又过了一会儿,空有些迟疑地、声音缓慢地说道,“这么一说的话,好像确实存在着一些疑点……我不太确定。”
“我不记得我的文明是因为什么原因覆灭的了,我只是知道世界上存在着无法逃避的灾难,而这场灾难迟早会来到我们这个文明,所以为了避免毁灭,我们必须准备着延续文明的办法。”
在他的印象里头,他只是记得自己知道“文明有灭顶之灾”,并且已经覆灭了,他和妹妹各自承载了一半的文明,跨越星海来到提瓦特。
但是这个过程,他却完全没有印象。
他看到了文明覆灭的样子吗?
没有。
他知晓那种灾厄到来的表征吗?
没有。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文明是在什么时候把整个文明从上到下地打包好了之后塞进自己和妹妹的大脑之中,以记忆的方式存在下去的吗?
不知道。
仔细数起来的话,好像他不知道很多他本应该知道、或者至少有所了解的事情,他的记忆似乎是有偏差的——虽然空觉得这或许是一个被培育出来的孩子所必须付出的代价,那就是只拥有一部分的记忆。
然而如果是因为时间的话……它确实也能够说得通。
如果一个能够在时间的上下游穿行的文明发现了自己的死期是避无可避的,不管他们躲藏在时间的何处都会被追上,那么他们选择将自己的信息备份,并且运送到另一个世界,另一个还没有升维的世界去,并且在那里成为再度生根发芽的种子,这也确实是很合理并且具备可执行性的操作。
空于是在思索片刻之后,很是决断地对南红说:“我无法确定创造出了我和妹妹的文明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文明,但是,既然我是降临者,能够不被这个世界的一些基础规则约束,也能够不被世界树记录,那么,我愿意将我的身份换给你。”
坎瑞亚灭亡的瞬间仍然会在他眼前重现,亡国之后的王储逐渐逐渐地发现自己对于这个国度、这个国度中人民的愧疚。
这些情绪生长的速度很快,在他的旅程中,随着他接触到越来越多的提瓦特人,越来越多地认识到坎瑞亚人想要争取自己的命运的根本目的是多么的“理所当然”,空也就越来越认可自己坎瑞亚王储的身份。
在空的身上有很多的头衔。
头衔这个东西意味着什么呢?
头衔其实往往是可以和责任划上一道约等号的,从某处得来了一个头衔,意味着从某些人那里获得了一份认可,从此需要为一些人负责,成为他们的朋友、首领、庇护者……为他们的未来效忠。
作为一个降临者,或许从这个原本不管从各方面来看都相当高高在上的身份来看,空应该做的是尽量减少自己和这个世界上各种人的交流往来,从而不让自己失去这份与这一整个世界相等、匹敌的力量。
从世界之子变成了某个国家的珍珠,这毫无疑问是将他的身份自降下来,但是空瞧着并不是多么在乎这一点,他甚至似乎都已经没有那么在意自己降临者这样的身份在提瓦特所获得的超然的处境、诸多自由。
在那半个存储在他灵魂之中的世界的未来和坎瑞亚国中那些变成了魔物的臣民们之间,亲眼见证了后者惨状、以及他们无法从命运的定轨中挣脱分毫的无助境地之后,空暂时选择了后者。
如果想要带着那些坎瑞亚的遗民对天理复仇,那么降临者的这个身份非但不必要,甚至还有可能在一些事课成为阻碍。
空于是觉得,如果降临者的身份能够为南红带来一些帮助的话,那么他与南红交换彼此在世界树中的定位也并非不可以。
他对于自己诸多头衔的态度,逐渐从将自己做为文明重生的备份的身份放在第一位,变成了将坎瑞亚的王储这个身份放在第一位。
而在这个身份之下,他认可南红也曾经是坎瑞亚的一份子,并且是曾经这个荣光的国度之中的中坚力量。哪怕尼可的计划现在看起来有一些虚无缥缈,甚至本身也是建立在有一点像是法涅斯创造的“命运”之下,是对于未来的一个下注,他也愿意在此时放下自己的筹码。
哪怕结局是失去自己的崇高,哪怕到最后的成果并不如他们的意愿——但是这仍然是一个值得迈出一步的尝试。
如果一成不变的话,人类就会像是草木一样蜷缩在法涅斯的庇护之下,就算三月的光芒照耀在地面上也岿然不动地完全没有半点对于天空的好奇,人类也不会尝试着和深渊搏斗一次、两次、三次……坎瑞亚这个国家不会出现,创造了法涅斯的原初文明不会制造出法涅斯和晨星空间站,甚至就连创造了双子的文明也不会尝试着将自己的信息备份到双子的灵魂里面去。
尝试着一成不变的是法涅斯,而就算是法涅斯也是在退无可退之后才选择了一成不变。
要如何交换记录在世界树中的身份,这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但是世界树本身也是有管理员的,须弥的草神存在的意义之一就是管理世界树。
只要有管理员,那就一定能够对于世界树中记录下来的“数据”做些什么。
这不会成为制约他们的问题。
空想了想,随后非常认真地说:“除了降临者的身份之外,我还可以把我的部分灵魂交给你,你可以用它做为罗盘——如果我真的是由一个更高维度的文明创造的话,你就可以凭借它的指引找到创造了我们的文明。我不确定它能为你提供多少帮助,但是但愿它可以帮助到你。”
他说到这里,这位从外表到内核都格外温柔的王储微笑起来,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千万要记得,在回到提瓦特的时候,将我的灵魂归还给我啊——我还需要用灵魂里头储存的那些信息再现创造我的这个文明呢,总不能因为成了坎瑞亚的王储,要为坎瑞亚复国,就忘了我被创造出来的原因。”
他的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实际上,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句让氛围轻松一些的添头而已,甚至可以说是一句祝愿,祝愿南红能够顺利地完成她的任务回到提瓦特来。
空在离开的时候将自己的记忆斩断了,并且告诉南红,之后准备开始执行这个计划之前,把他喊到晨星空间站里来,他会在重新拿起这段记忆之后尽自己所能的帮助她。
空离开之后,尼可若有所思——她想了想,然后告诉南红说,她打算去向魔女会中那些特殊的“老前辈”们索要一些东西。
魔女会中的一些人其实有点像是她、像是现在已经死去的三月女神——她们同样来自很遥远的地方,而她们的见闻中大概也会有一些来自更高维度世界的信息。
这些东西全都集合在一起吧,尼可说,将这些组合在一起之后,或许也可以组成一点像是索引似的信息组合。
但愿这些信息能够为她的探索起到一些帮助。
*
坎瑞亚灭亡之后的第三年,须弥学者赞迪克的课题变成了《世界树与草神对应机制的研究以及如何暂时在没有神之心的情况下替代小吉祥草王的身份进入世界树》。
坎瑞亚灭亡之后的第四年,空和戴因斯雷布的旅伴关系彻底破碎,空宣布与戴因斯雷布决裂,一位坎瑞亚研究院中非纯血的前稻妻研究员以魔物的姿态出现在了空的面前,这一次他的自称仍然不是他的真名,空与当年在须弥遇见的坎瑞亚贵族,克洛达尔·亚尔伯里奇重逢,他并不非常意外地发现对方已经开始用自己的方式继续对天理的复仇——他组建起了深渊教团,一条路走到黑地利用着深渊的力量,而那位稻妻研究员正在深渊教团之中,仍然是做为研究学者而存在。
坎瑞亚灭亡之后的第五年,纳塔地面上的深渊灾难暂时被清理干净,只剩下那些仍然徘徊在夜神之国中的深渊力量。
而同一年,在南红的张罗之下,她的父母从母亲那边的旁支收养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此时她的父亲已经有了些老年痴呆的征兆,总是会对着那个只有十一岁的女孩子叫“红红小宝”。
坎瑞亚灭亡之后的第六年,当初那个才刚刚离开水仙十字院没有很久的枫丹孩子雷内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天赋超群的年轻学者,他开始与自己的老朋友一起推算世界式,他通过推算得出了一些结果,并且持续与那位好心的给予了他那么多教程的研究员前辈通讯。
“枫丹一定会被水淹没,一定会有枫丹人被溶解在水中,最后孤独的水神一定会在神座上哭泣——这是既定的、一定会发生的预言,并且书写在了星空之上,但是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被确定的。所以说,如果由我来认为操控这场洪水,将那些罪大恶极、无可饶恕的枫丹人溶解在水中,并且尝试着制造一场乌龙,让本应该在剧院中进行一场座无虚席的演出的芙宁娜女士面对空空荡荡的剧院,并且剧院的座位上还写着‘你是世界上最烂的演员’——我相信经过这样的安排,芙宁娜女士一定会跌坐并且哭泣起来,这样也会符合预言的需求,枫丹注定要遭受的劫难其实也可以就这样过去,对吗,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