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所以,风筝这种东西,瑟雷恩当然也可以说是从小便知晓。
  不会断开的风筝线牵挂在风筝上头,那么不管风筝飘到了多远多远的地方,最后总是会沿着这条线牵引的方向回到提瓦特来的。
  “毕竟在那之后,这上面的主石就不怎么派用场了。”
  瑟雷恩说,他低着头用嘴唇碰了碰南红的指尖。
  “到时候可以慢慢更换,到那时候才算。”
  南红想了想,说:“那现在,我还欠你一枚戒指——但我一定会找到与它、与你匹配的材质。”
  “我想要在交换的时候,”南红停顿了下,想了想,“把一切都告诉你。”
  *
  坎瑞亚灭亡之后的第十年,整个提瓦特各处的准备都已经做得很充足了。
  在须弥,教令院和愚人众有了不少接触,从坎瑞亚灭亡之后的第三年逐渐展开的那些合作愈发地让教令院对愚人众放开了那些警戒。
  他们此时还不知道愚人众在谋算的是些什么,他们对愚人众放开了一部分的虚空系统的限制,允许这些愚人众士兵们使用虚空终端。
  小吉祥草王此时被限制得并不多——这会儿的大贤者之类虽然将她与大慈树王相比后得出了不那么满意的结论,但是,小吉祥草王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仍然是神明,并且是司掌智慧,将来会带领着教令院继续在学海上朝着一切现有知识的边境发起冲锋和挑战的存在。
  但是她还是一位非常年轻的神明,年轻得像是一张纯白的纸张,甚至年轻到了还在很努力地学习大慈树王留下的遗产,但是还会被这些仿佛烟波浩渺的遗产淹没从而有些发愁自己学不完某些知识的程度。
  所以,博士很成功地将自己需要的节点藏进了教令院中,以病毒绑架的形式获得了临时的虚空掌控权,并且将自己在虚空当中的掌控权经过一定程度的扭曲、勉强做到了可以以假乱真成小吉祥草王的模样。
  而在另外一边,深渊教团开始在南红的帮助下构建起一张以言灵术和符文为基础,以地脉作为载体以及传送通道的巨大交通网络。
  少量的、被这些已经转化成了魔物模样的前坎瑞亚人掌控的深渊力量在提瓦特的地下快速流通着,虽然是依托了地脉作为载体,但最后还是在一些节点之间的错位相连之下形成了一个更大的符文。
  而这个符文的作用只有一个:转化。
  将她的存在在最为稀薄的瞬间转化到以深渊做为载体的存在。
  符文的节点最终落在了层岩巨渊深处的那颗天钉不远处,而南红手中还捏着一枚提前已经准备好的、可以将她在合适的时候传送到晨星空间站上头去的符文。
  这个地方不适合有太多的人,就很适合将这个世界所有有关于她的记忆全都消除干净。
  空不重要——在她和空更换身份之前,空的记忆完全可以保留,而在同一时间,南红会保证空的记忆被符文斩断下来一部分,封存在晨星空间站之中,等到她归来之后,对方的记忆才会逐渐地解封、松动,就像是这个世界对于她的记忆一样。
  白驹奔跑在川流的时间中,寻找着唯一的出路;人们也仓促地奔跑在七国的大地上,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留给日常,尤其是对于一些从来都生存在法涅斯的秩序之下的人们来说,想要突破这一层秩序、改变这个世界,唯有不断地加速再加速、奔跑再奔跑才行。
  而那一日也在这样的节奏和狂奔之中终于到来了。
  南红提前给自己放了三天的假期。
  虽然对于这个世界只是暂时的告别,但是,此时她已经意识到,如果尼可不能在尼伯龙根的蛋壳还没有打破的时候回到提瓦特世界来的话,那么她进入这个世界就只能是在五百年后,未来的火神将整个蛋壳都撬动了一瞬间的时刻回到这个世界中来。
  纵然尼可也告诉她,她不一定就会精准地落在那个时间点上,因为在她带着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会在蛋壳附近带起一股永远都不会消散的、象征着时间的风也吹拂到了此地的时间涌流,将她向着过去或者未来吹上几年,但是那所谓的“几年”也顶多不过是个三五十年,绝不可能将她一下子吹到四百九十年前,让她所度过的分别的光阴从这个世界的维度来看只有那么十年左右。
  南红心想,她只需要花三天的时间就可以完成一场对于这个世界足足五百年的道别,她其实也是个很擅长断舍离的人。
  和她从前小时候所想的自己完全不一样呢——她小时候很喜欢把用完的老物件留着,而不是扔掉,布克一世到十五世因此全部被从坎瑞亚的遗迹当中翻了出来,并且存放在了那里的家中竟然还没有被完全烧坏的抽屉里头锁着。
  第一天的时间南红留给了父母。
  她的父亲已经老年痴呆得非常厉害了,收养的孩子很成熟地询问着护工相关问题,她的母亲的记忆里也很是不好了,她远远地看着这一家三口的相处方式,按下了心里的一部分酸胀,走过去像是当年她还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似的,和父母过完了这一天。
  被领养的那个孩子带着一些敌视、警惕地看着她,南红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名为“既然那么偶尔才出现一次,这样的不孝女还要出现并且和父母扮演天伦之乐干什么呢”的情绪。
  这种感觉倒是也没有很错,南红一边将自己的脑袋靠在母亲的膝盖上,让母亲用哪怕很认真地保养却仍然有不少皱纹爬满的手抚摸自己的发丝。
  她的父母身上没有不死诅咒,能力也绝没有打破寿数上限的机会,等到她回来的时候,他们的坟茔倘若没有什么很细致的人在看管照顾着,估计也已经倾颓到分辨不出到底到底这些坟茔都属于谁的程度。
  她的确从小是被父母最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长大之后却一次次在众多的选择之中远离了父母。
  在对着母亲挥手说“再见”的时候,南红听到母亲对她说:“你瘦了不少,要记得按时吃饭、多吃饭,要多多地睡觉,这样才能身体好,红红小宝。”
  应答过后,南红转身的瞬间眼泪就从眼眶中决下,甚至将脸颊上贴着的几缕发丝都全部濡湿掉了。
  父母本应该被留到最后,但是倘若真的留到最后,就会像是让瑟雷恩做为最后被消除记忆的那个人一样,为她的离开平添上多少情感上的阻碍,南红最终还是没有用这样的事情来考验自己。
  第二天她趁着时间还来得及,将一些会造成地形的改变,所以在她的估计当中,就算世界失去了对于自己的那些记忆,这些符文所导致的后果也会像是留给深渊教团的那个巨大的传送网络一样保留在提瓦特世界上。
  其中也包括一些留给雷内的信息——关于对方的世界式计算枫丹的毁灭,以及要如何阻止枫丹被毁灭的这个结局当中或许会需要的一些信息,她都将这些用别人的名字留在了水仙十字院的遗迹当中——她确定雷内一定会回到这个地方来。
  而在第三天的时候,她从瑟雷恩的长黑发中剪下了一缕留在自己身边,很是振振有词地说在璃月的传统当中就是有这么一项。
  这一缕长发她用一颗朱红色的矿石珠子串了起来,穿成了一个像是手串一样的东西戴了起来。
  “就算到时候我扔掉了和提瓦特有关的所有记忆,”南红摩挲着这一缕已经被她剪下来的,但是手感仍然很好,凉凉的、滑滑的头发,轻声说,“我也一定会记得很清楚我喜欢一头又黑又长又直的头发——公主殿下。”
  这是她最早对瑟雷恩的好感,从她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到现在仍然没有更改。
  黑色的、长长的发丝,当她靠过去的时候,里面也会混合上银色的长发,像是还没有完全均匀的染色。
  而当第三天结束的时候,南红便已经站在了层岩巨渊的坑底。
  除了她之外就只有空了。
  空的身上,深渊的力量相当强烈了,他严阵以待地看着南红。
  南红点了点头。
  时间来到那关键的、约定的时刻。
  一瞬间所有的准备都被激发了出来,之前设定在了须弥教令院中,暂时顶了小吉祥草王账号的博士在世界树中输入了那一行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删除要求;在深渊教团中,仍然不把真名据实相告的读经士正在主持着整个传送网络最高运力的运行……
  还有在世界各处的那些计划都在同一时间即刻地表现了出来,南红在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像是被削减了一样,她抬起手来看自己的手指,发现自己的手指在一瞬间变得像是融化在了液体或者冰块里头似的有些透明了。
  但是下一个瞬间,她所站在的位置上,深渊的力量,那些在她看来有点儿恶心的紫色的淤泥状的物体贴着她的脚踝一点一点地爬上来,她的身形反而在其中变得稳固起来。
  然而先前的那种存在削减感则始终都没有再恢复,哪怕是在完成了传送之后仍然没有恢复,一瞬间南红感觉到自己的眼眶中还是充满了湿润,哪怕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当这种空旷孤寂的滋味袭来的时候,她仍然险些被这样的冲击弄得心碎——南红朝着边上看去,空看向她的目光仍然是以前的那种,是充满着熟悉的、坚定甚至坚韧的,空伸手过来,他的掌心当中有一团明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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