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关逸嗤笑一声,看着赵野事先就用几颗散棋把自己撤退路线全堵住的棋子,开口就骂,“你这几颗后手的黄雀都还没开始用呢,这会儿装什么委屈,指不定我前脚还没走两步,这鱼就又给你夺回去了。”
谁知道等他这话说完,抬头一看,看见赵野气定神闲地从娘子手里接过酒杯,慢慢地把酒饮尽,而后又把脑袋垂下去,仔细倾听章絮的叮嘱,最后装作没人看的在章絮脸颊上偷吻了一口,没忍住,拍了一下桌面笑骂,“你们俩能不能收敛一点!这会儿正在下这么严肃的棋局,你赵野还敢玩这些情情爱爱的分心,不拿我关逸当对手是吧。前段时间天天听这俩的墙角就算了,好歹他俩不当着人面来,谁知道又来了个你们。”
梁彦好听了这话,笑出声,不认,用下巴指了指斜对面非要和章絮挤在一块儿坐的颜升,回道,“那还有个小的呢,别把你说的那么惨。再说了,我也没立什么规矩说咱们一队的不能出去找女人,你要是真有看上的,带回来我绝对不说闲话。”
公子哥说完,又看见了身旁一口一口品酒的酒兴言,八卦似的问,“我说老酒,关逸干嘛不找娘子啊,他是不是不行?”
这话说完,关逸的脸色就暗了,两只眼睛像刀子一样扎过来。
听到这种话唯一不能轻松放过的是酒兴言,他知道公子哥嘴上没把门,爱乱说,可这种话不能乱开口,于是抬起左手往梁彦好脑门上叩了下,骂道,“嘴上积点德吧。他是小时候家中满门都给山匪杀了,此后便练起了剑法,立志为民谋求正义,从此断了传宗接代的心思。别用你那龌龊的想法这样看人家。”
“山匪?”梁彦好没少听过这种词,但他知道的山匪都是从话本里来的。话本里说山匪们会围山修建寨子,会拦截过路的过路人,会抢黄花闺女上山当压寨夫人,可从没说山匪要灭人满门,所以他收敛了脸上的嘻嘻哈哈,看回关逸,问,“你和他们可是有世仇,不然他们为什么要灭你满门?”
不光是梁彦好,满院的人都看了过来。章絮是好奇,颜升就当故事听,赵野则是局觉得此事不妙,跟着冷了神色。
关逸低头把玩着从方才起就一直拿在手心里的木茕,毫不在意地解释道,“山匪成天住那深山老林的,靠什么吃饭啊。你以为人人都是赵野,能打得来野兽,能杀得来黑熊。看到哪家亮了灯,看到哪家的门楣挂得好看,就往哪家闯呗。男人直接杀了,女人奸完再杀,不都是这样的。”
“再说了,我今日在关中,明日就要去关外的,哪个女人愿意跟我。”说完,他觉得这话有些不妥,毕竟有些地方的有些女人确实能做出这种事来,在他的马后面跟行几十里,走到一双草鞋都磨烂了。
他边说边看赵野,突然有些没心思,收口,“刚才就是玩笑话,你们别放在心上。我就是没这个心思而已,你们互相喜欢,也愿意整日待在一块儿,蛮好的,很好。”
第61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喝了酒的缘故,很多话都变得敢说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再像最初认识时,拘谨疏离的,非得找个什么由头才能说两句。
关逸如此,赵野亦如此。
正是桌上大家都为剑客的身世感到唏嘘的时候,赵野忽然敛了脸上的凝重,低头把杯子里最后一口罚酒捡起来喂进嘴里,玩笑着针锋相对,“关逸,就算你说了这些,我也不会放水的,今日这局,我定要拿下。”
说完,他又想,他与章絮从没想过一定要和这帮人捆在一块儿,他们与这四个人就是顺路捎带一程的关系,没必要看着他们的脸色过日子。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在桌下牵住了章絮的手,又偏过头看她,要她放宽心,别把关逸的话放心里去。他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们。直截了当地开口,“有些话想说很久了,正好借着酒局与大家说个清楚。其一,我们是夫妻,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们是一家人,你们要我为了大家的耳目清净,刻意冷落她,不理会她,这太荒谬,我不会做这种事。”
“其二,我与娘子从不在人前做不该做的事情,你们看不下去的可以闭上眼睛不看。我记得你们山下的人有一句话叫‘非礼勿视’,别在这件事情上忘了个干净。”
谁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谁都没想到他突然这么说。围着这桌子上坐着的听明白后都有些吃惊。
此前的相处任谁都能看出来,章絮生怕自己看起来没什么用,便坚持拿自个儿当奴婢使,分明身上有孕,整日困乏得厉害,有时候洗衣裳洗到一半就想睡觉了,也还是坚持每日寅时半刻就起早,想尽各种法子为大家准备一日的吃食,甚至
还能做到顿顿不重样。要不是章絮刻意和他说过,要他别插手管,他绝对忍不到今日。
所以这会儿也是借着酒劲,赵野红着脸继续道,“你们怎么对我,我都没意见。想比就比,想打就打,想使唤就使唤。可我娘子是个心思敏感的,也许这会儿你们说了几句她看起来没什么意见,不在意,但等天黑了夜色一深,钻进被窝就要开始偷偷抹眼泪,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你们不高兴。”
“我们不比你们,我们没权没势,没几个钱,这一路想走下去远比你们想得更艰难。她就一弱女子,偶尔觉得孤单了,想要人抱一下、亲一下,有什么问题么?我身为夫君若是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那我还怎么以人夫自称……日后若是你们又撞见,就当给我一个面子,能放过就放过,当没看到,行么?”赵野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关逸,是一分也不让。
他这话说的已经很客气了,本来他还想说,要是日后月份大了,行动不便,浣衣做饭的事情能不能不要她继续做了,别什么事情都第一个想着使唤她。可章絮听他这样讲,连忙拽了拽他的手,冲着他摇头,求他别说扫兴话。
“没事的,别担心。”赵野要章絮别担心,而后低头抓着那个已经被吃掉、拿下棋局的骁棋,随意地拿在手心里把玩。
关逸听懂了。偏头看了眼章絮,看那个总是躲在厨房或是房间里有些胆小的女人,出言道歉,“今日是我失言,望章娘子原谅,关某自罚一杯。”而后握着才满上的酒杯放到唇边一饮而尽。
章絮的脸更红了。她还有些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同时看着,也不习惯大家特别对待。可她又不得不承认,赵野把话说开后,心里轻松好多,方才她听剑客用手指着他们指责,真给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没事的,都是我夫君瞎说,他就喜欢小题大做。”她半站起身,把关逸的酒杯装满,接着缩回来问赵野,“夫君,为什么你不怕他们?”
她一直很怕梁彦好他们这种特别有身份的达官贵人,好像一个不小心把哪件事做错了,就会被发配到柴房去关禁闭,所以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反观赵野呢,说不上来的狂妄,完全不把这些人的好赖放心上。
“为什么要怕?”赵野用手指点了点棋盘的外侧,敲出“梆梆梆”的声响,“他等会儿就是我的手下败将了。”
章絮随着他的手指往棋局上看去,不理解,问,“可夫君你的骁棋都已经被他吃掉了,眼下只能用五个棋跟人家较量,这要怎么赢?”
赵野满不在乎,答,“那我把他的骁棋也吃掉就行了。你看,他能走的几个位置全给我堵住了,下一回无论怎么扔,都扔不出我的包围圈,这一招叫瓮中捉鳖。”
此话一落,关逸手里的木茕也掉落到了桌上。其实关逸也清楚,这一把扔几都没意思,这棋局莫名其妙就得按照赵野安排的那样走,东南西北四个角处处都有围追堵截的,十六个数字里,超过大半都是赵野扔出来能把他骁棋吃掉的数字。而自己的那些散棋呢,方才由于太想吃掉赵野的骁棋,被他走到了极其不利的位置上,几回合内根本派不上用场。
操,剑客忽然看懂方才他为什么有那么多次可以逃脱的机会,却偏偏在那个完全不利于后手行棋的时刻把鱼从水里牵出来了,被他声东击西了。
“哪有你这么玩的,在我面前扮猪吃虎是吧。”关逸还不等赵野掷骰子,就主动地把自家的骁棋从棋盘上拿下来,而后自觉地把罚酒喝了下去。
“诶,你做什么?”赵野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在关逸拿下骁棋的下一刻就把棋子捡了回去,“你这人心急什么,玩大博比的就是心态,偶尔输两脚没什么挂碍的,也说不定我这回丢不中想要的数字呢。”
他说完,抓着那木茕往桌上一扔。木茕碰在桌子上发出“噔噔”的木头响声,而后快速地翻滚,直到滚出那面此前两人从未掷出的“骁”面。
气得关逸没话说,接连开骂,“还不如扔几个好数字把我的骁棋吃了呢,你这随便找一个散棋立起来当骁,我那几个小的根本跑不掉。”
赵野笑了笑,伸手把离再次入水的畔位最近那个散棋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