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卢月照又气又恨,血气直冲脑门,她抬起脚,一下一下地重重踹在了赵子路的身上,很快,脚上没了力气,她又蹲下用手去打赵子路。
裴祜一直紧盯着赵子路,怕他反过来伤到卢月照,可是,赵子路竟一动也不动地任凭卢月照拳打脚踢,连个地方都没有挪动。
“疼——”赵子路突然痛哭出声,“好疼啊!媛媛,我疼......”
听到赵子路口中的“媛媛”二字,卢月照一下子失了力气,跌坐在地。
裴祜将她扶起,揽住她的手臂,支撑着她的身子。
“媛媛,我好疼啊,你给我吹吹我就不疼了,媛媛你在哪儿啊?”赵子路抽泣着,左手去摸身上的伤痕。
“你不许再叫媛媛的名字!”卢月照一下子气急攻心,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抄起地上板凳就要砸向赵子路。
“别——”赵母扑到地上,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护住了赵子路。
“我求你,不要再打他了,他......”
赵母摸向了赵子路的右手,出乎意料的是,她手中捏着的不是赵子路的右手,而是一截空荡荡的袖管。衣袖被赵母撩起,露出了里面的伤口。
白色的纱布被血浸染,一片鲜红。赵母轻轻挑开一角,纱布之下的伤口尽是腐肉,夏日炎热,味道并不好闻。
“那天,我和他爹被赶出了后官村,在一个破庙里,看见了被周家仆人押着的子路,原本只要我和他爹把他带走就是,谁知,他看见了我们身后的周佑,他那时候才知道自己是被他的这个‘好友’欺骗,他气不过,冲上去和周佑扭打在一处,生生咬下了周佑脸上的一块肉。周佑气急败坏,让他的手下砍了子路的右小臂,还打断了子路的一条腿。”
赵母抚摸着赵子路的左腿,抽泣道:“你们想出气就打我吧,是我和他爹教子无方对不起媛媛,子路他......他已经失了心智,变得疯疯傻傻,他小臂上的伤口已经发烂了,一直好不了,我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
“娘,媛媛还有三年就能回来了是吧,我要等她回来,我不死,我不死......”赵母紧紧地捂住了赵子路的嘴巴,他未说出的话也一并被捂住。
赵子路痴傻地看着空荡荡的屋顶,双眼无神,只是在流着泪。
卢月照余光扫着这空荡荡的屋子,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她唇角带着嘲讽的笑,“三间屋子,这间最大的北屋正房,这院子的主人不住,你们二老也不住,却要留给这个罪魁祸首住,呵,可叹,可笑......”
第38章
如果说是周家设计在先,赵家资产被夺是周家和赵子路两个罪魁祸首,那么周媛被典卖,便是他赵子路一人之罪,连带着买家刘封,也是帮凶。
没了钱赌还不停手,还要将自己的妻子典卖换做赌资继续去赌,赵子路这样的人落得这样的下场,那是狗咬狗,咎由自取。
人在做,天在看!
“清明,我们走。”
卢月照和裴祜出了院门,裴祜去牵拴在角落的马儿。
风声卷着热气穿过河岸扑到了卢月照的耳中,夜色之下,乌云遮蔽着月光,白日清澈的河水此刻变成了暗色,只能听到河水拍打岸边石块的声响。
那声音低沉呜咽,竟像极了声声诉说。
“惠萍大娘,这条河有名字吗?”卢月照看着河水问道。
赵惠萍端着尿盆出来,准备清洗。
“有啊,望独村嘛,就叫‘望独河’。”
河水涛涛,声声震耳。
“梨儿——”
裴祜唤她。
卢月照走到他身旁,注视着他眸中的点点星光。
“疼吗?”卢月照抬手轻轻抚摸裴祜右手虎口上的痕迹,方才蜡油滴落在了上面。
“不疼。”裴祜摇头。
鼻尖嗅着望独河河水的清冽,卢月照快速整理好脑中的一团乱麻,“清明,时间紧迫,我们分头行动吧。”
看着卢月照坚定的神情,两人彷佛心有灵犀般,裴祜很快便明白卢月照意在如何。
“八百两银子是拿不出的,但是朝廷明文禁止,民间不得典妻,你回家去找爷爷,告知事情的原委,拿上爷爷的印信去县城寻张知县,一定请他管这件事。另外,为了以防万一,你去把我们成婚收到的红封全都拿出,里面包括媛媛包的三十两,总共是五十五两,再问爷爷要些银钱,怎么也要尽力拿出一百三十两。和刘家谈判时,对方一定会依着契约单子问我们要违约的十倍八百两,但是有着朝廷的律法和县衙的人依律办事,再将银钱给刘家,我们一定要把媛媛救出。”卢月照说道。
一百三十两,几乎是卢家的所有家资。
“我快马返回家中,只是,要不要将真相告知周媛的母亲?”裴祜问道。
卢月照略一思忖,“告诉吧,这么大的事情是瞒不住的,马大娘理应知晓,记得说的时候一定缓着些。”
裴祜点头,“放心。”
他反握住卢月照的手,面露忧色,“只是,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武关乡。”
卢月照轻轻摇头,“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不会有事的,救媛媛要紧。”
裴祜伸手将卢月照轻轻带入怀中,他的唇落在她的发顶。
“等我去寻你。”他说。
卢月照紧紧怀抱住裴祜的腰身,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好,我等你。”
二人很快分开,裴祜牵着卢月照走向站在院子门口的
赵惠萍。
“大娘,我们想问你借用一下家中的毛驴,梨儿要先行去往武关乡寻找周媛。”裴祜看着小院角落茅草棚下的毛驴说道。
赵惠萍点头,随后进入院中将拴着毛驴的绳子解开,牵着毛驴出来,把缰绳递到了卢月照手中,“姑娘,”她叹息一声,“少夫人是个和善的人,她不该被祸害成这样......你们一定要把她救出来,带着她回家去,然后,忘了这些人这些事,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看着赵惠萍眼中的泪花,卢月照和裴祜一同给她行了一个礼。
“别别别,使不得。”赵惠萍伸手去扶二人。
“事情办完,我便会托人将毛驴送回,深谢大娘了,你,保重!”卢月照说道。
夜色渐深,赵惠萍看着裴祜和卢月照向着相反的方向奔去,很快,就没了踪迹。
她擦了擦眼泪,将栅栏扣上,回了屋中。
只有望独河的河水依旧流淌,静静向东绕过一座座山丘。
暗夜之下,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山影叠嶂后,一处庞大村落也被夜色掩盖,只有一家仍旧灯火通明。
院内一阵嘈乱,忽然又重回寂静,只能听见阵阵沉重的脚步声。
“臭娘们儿,性子够烈!”
男人的声音陡然传来,惊得妇人哄睡孩子的手一阵哆嗦。不过,很快妇人就镇定下来,收起惊惧,面带微笑,神情慈爱地看着怀中女儿的睡颜。
妇人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用桂花头油篦过,没有一丝凌乱,头上簪着一对金质祥云掩鬓和一支金顶花簪,耳上一对金累丝葫芦耳环轻轻摇晃,在明亮的烛火映照下,闪着熠熠光泽。她上着一层妆,肤色白皙,容貌秀丽,保养得宜,打眼一瞥不过三十四五,只有细看,才能看到眼角的皱纹,可见年轻时也是个标致的美人。
她便是刘封的妻子孙氏,刚过了四十五岁的生辰,比刘封小整整五岁。
刘封一脸怒气推门而入,“哐当”一声,门扉被摔在墙壁上,孙氏怀中的小女孩儿猛地被惊醒,被声音吓得哭了出来。
“燕燕不哭,不哭,娘在这儿。”孙氏压低声音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哄着。
这是孙氏的小女儿,今年不过两岁,这是她上了年岁生的孩子,比她上个女儿小了整整十岁,孙氏很是宝贝,事事亲力亲为地照顾。
孙氏生了五个女儿,加上刘封的妾室们生的六个女儿,刘封家总共有十一个女儿。
是的,没一个儿子。
孙氏早就看开了,但是刘封没有,他家财万贯,年过半百却没有一个儿子继承家业,这是他的心头最痛,平时没少被一起做生意的员外们明里暗里笑话。
他还就不信邪,自己闯荡了一辈子,辛辛苦苦挣下这份家业,比那些个“员外”“富户”家财不知多上多少,怎么就没有一个儿子呢?
“哭什么!哭哭哭,把福气都哭没了,没了福气,怎么给你生弟弟!”刘封对着小女儿骂道。
他面容白皙,依稀能看出年轻时是个样貌英俊的,只不过如今上了些年岁有些发福,就不似从前了。
刘封脸色红涨,衣襟松垮,领口脖颈处红了一片,血淋淋的,似乎是被人用牙咬过。他猛地坐在圈椅上,抄起桌上的茶杯,打开盖子就往里嘴送。
“他娘的!哪个王八羔子沏的茶,是要烫死老子吗!”说着,就把茶杯摔到了一旁侍女红儿身上,也不问到底是不是红儿沏的。
茶杯掉落在地,碎了一地,白瓷上还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