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她现今这般低声哭泣,就是因为太……,这是头一回她被他弄哭了。
  得知卢月照未有不适后,裴祜立刻继续,甚至比方才更甚。
  卢月照的眼泪在后半程就没断过。
  “不行了……”
  “清明,不要了……”
  “求你……”
  ……
  “那里……要坏了……”
  一片暖意里,尽是她的低声求饶。
  而裴祜,只会更加。
  清明他,变坏了……
  这是卢月照最终得出的结论。
  其实,或许也怪不得裴祜会如此。
  不论是卢月照的面容,还是她的这副身子,处处貌
  美,姣好,娇艳欲滴。
  加之她如今有了身孕,落在裴祜眼里,她就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这事反倒更添滋味。
  他不再青涩,而她又何尝不是?
  裴祜只耐心等待着她生产过后,那时,他便可不似这般压抑自己。
  届时,春意满园里,海棠经雨,其熟透果实,任人采撷。
  “明早我去和爷爷说,你多睡会儿,不必早起。”裴祜在她的耳边说道。
  第二日一早,卢月照还在睡梦中,裴祜将他们二人昨夜商量好之事告知了卢齐明,询问他的意思。
  卢齐明点头,一口应下。
  是时候该颐养天年,就等着乖曾孙出世喽!
  可是,谁也没想到,就是在这日,卢齐明出事了。
  第58章
  午后,卢月照和往常一样,在东厢房的窗下坐在木凳上做着针线,孩子的衣裳已经做了一些,现今,她正在绣着一个虎头帽。
  绣花针下,老虎的胡须有了雏形。
  忽然,她不知为何心绪有些不宁,一个晃神,食指被针刺破,冒出了血珠。
  卢月照赶忙将手中的虎头帽放在了桌旁,生怕血迹滴在了上面。
  “梨儿——”
  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她右手扶着肚子,左手撑着桌沿站起了身,向外面走去。
  刚迈出屋门,一阵喧闹声从院外传来,越来越近。
  卢月照的心脏忽然跳得很快,她攥紧了拳头,心下从未像此刻一般不安。
  “梨儿,出事儿了!”陆家婶子满头大汗地跑进了院门,直奔卢月照身边。
  “婶子,怎么了?”
  “梨儿,你一会儿可要稳住啊,你这......还怀着身子呢。”
  卢月照追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她便知晓究竟发生了何事。
  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抬着一个架子进了院中,而上面躺着的就是她的祖父。
  卢齐明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满是皱纹的双手无力地垂下,随着众人移动的脚步而晃动。
  脚下一软,卢月照险些跌倒在地,陆家婶子扶住了她的手臂。
  “梨儿,你先别慌,我刚才问过他们几个了,举人老爷就是摔了一跤,现下是晕过去了,”陆家婶子赶忙说道,“对了,已经有人跑去请吕郎中了,你先安心。”
  卢齐明被安置在了正房炕上,卢月照守在他的身边,眼眶红了一圈。
  “爷爷......”她轻声唤着,可是,疼爱她的爷爷依旧毫无动静,并未睁开双眼。
  院内又是一阵嘈杂,夹杂着许多人的声音,有男人,女人,有老人,还有孩童,一时间,小小的卢家院子立满了人。
  “举人老爷这是怎么了?”
  “对啊,今早路过我家门口时还好好的,举人老爷还和我打招呼了呢。”
  “先生......先生醒醒......”私塾里跟着跑来的学童哭红了眼睛。
  “我说乡亲们,你们都先回去吧,都在这儿围着也没用不是,还会挡着郎中进来的路,我守在这里就够了,大家伙儿就先回去吧,在家等着消息就是!”秀才齐良业招呼着人群。
  他将私塾里的学童安顿好,让他们归家,这才匆忙赶来,只不过,学童们不放心年迈的先生,一路跟到了卢家。
  “是啊,都别在这儿聚着了,先回去等消息,别啥忙都没帮上不说,还耽误了举人老爷。”陆家婶子一边推着人群前的几个人,一边说道。
  人群渐渐散去,小院又恢复了宁静。
  “齐秀才,爷爷他究竟是怎么......”卢月照声音哽咽,鼻尖哭得通红。
  “唉!”齐良业叹气一声,“举人老爷趁着休息的空档,就是去拿茶杯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在台阶上摔倒了......然后就怎么叫也叫不醒了。”
  这时,吕郎中赶到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裴祜。
  “梨儿。”他唤着卢月照的小字,握紧了她的双手。
  她在抖。
  吕郎中仔细检查了一番,卢齐明身上并无摔倒磕碰留下的外伤,他开了一副药,裴祜煎好后,喂卢齐明喝下。
  吕郎中等了几许,见卢齐明依旧没有反应,他皱着眉头为卢齐明施了针。
  几针下去,卢齐明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吕郎中面露忧色,犹豫着开了口,“梨儿……”
  “郎中,您……直说就好。”卢月照揪紧了心。
  “唉,举人老爷身上没病没灾的,就是年岁大了……这人啊年岁大多少,五脏六腑就跟着老多少,可能……就是一下子的事儿。”吕郎中说道。
  卢月照看着昏迷不醒的祖父,泪水忍不住直流而下。
  “郎中,那如今我们,就只能等着,是吗?”裴祜问道。
  “是。”
  送走吕郎中后,裴祜来到了卢月照身旁,与她一起,静静守在卢齐明身旁。
  窗外光亮渐歇,灯花落了又开,夜色已深。
  裴祜为卢月照披上了薄毯,她一直守到了半夜,方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他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继续同她一起守在卢齐明身旁。
  混沌之中,卢齐明依旧是在卢家的小院里,他坐在窗下温书,清风吹来,翻起了书角的一页,他拿起镇纸压住,透过窗棂,看向坐在梨树下的妻子。
  她正低垂着双眸,为他缝制着一件新衣,青蓝色的衣料拂过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妻子身旁,是满脸笑容,正在摘菜的母亲,她正准备着晚间饭食,尽自己所能,让有孕的儿媳吃好,至于她自己和她的儿子,对付对付也就罢了。
  儿媳一家是她和儿子的救命恩人,没有亲家公和亲家母,他们娘儿俩,也会和儿子他爹一样,饿死在那场大旱里。
  午后的暮春,日光正好,这样的日子太过平常,可是卢齐明宁愿在其中过上一生,不愿醒来。
  可是,虚妄终究是虚妄,就像失去的,又怎会重来。
  他缓缓睁开双眼,苍老的眼眸中一滴清泪流出,冲刷着尘封数年的过往。
  他的手掌被人紧紧握住,卢齐明偏过头看去。
  哦,是他的小梨儿啊。
  “爷爷醒了。”裴祜眼里全是欣喜。
  听到动静,卢月照猛然惊醒,“爷爷,你醒了!”
  卢齐明点头,“是啊,我醒啦……梨儿,你怎么哭了?”
  卢月照摇摇头,“没事了,爷爷你醒来就好,以后可不许和梨儿开这样的玩笑了。”
  卢齐明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屋顶,眼眶中渐渐聚集了泪水,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闭上了双目,泪水流出。
  经此一遭,有些事情是该告诉梨儿了,或许此时再不说出,以后也没机会了。
  卢月照轻轻地为他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清明。”
  “我在。”
  “在火炕中间,从左至右第五块砖,你把它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
  裴祜起身,来到那块砖前,将之撬开。
  里面藏着的,是一方小小的木盒,盒子的四角,已经掉了漆。
  裴祜擦干净上面的灰尘,将之递给了卢齐明。
  见卢齐明想要起身,裴祜扶着他坐起,并在他身后垫了软枕。
  卢月照有些诧异,她从来不知爷爷屋子火炕的砖石中,竟藏了这样一个物件。
  “啪嗒”一声,锁扣被打开,卢齐明看向了里面的东西,同时,记忆再一次回到了十八年前。
  “梨儿,你从前问我,你的父母是谁,我说,你的爹爹,我的儿子,是在十八年前的康王之乱中丧生,而我在寻到你之时,你的母亲也已去世,对吗?”
  卢月照点头,可是此刻,她内心生出犹疑,难道,爷爷骗了她?
  “没错,我骗了你,你的生父不是我的儿子卢煜,至于你的母亲……那是十八年前……”
  记忆再次涌现,卢齐明压下心头伤痛,继续开口:
  “煜儿和我不同,他一心想要从军,为了能够忠君报国,我拦不
  住他,便遂了他的心愿。可是,康王骤然叛乱,叛军浩浩荡荡一路杀入京城……煜儿便是死在了叛军刀下。”
  “我一路向北,想要为我的儿子收尸,带着他返乡安葬,可是,我找啊找,甚至找到了他殒命的望独村,可是,连他的残尸都未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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