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尘土飞扬之中,夹杂着马蹄阵阵,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他也看清了来人。
  那是一群蒙着面骑着马的人,从穿着打扮来看,像是一伙强盗,他们来势汹汹,足足有三四十人。
  裴祜皱紧了眉头,捂紧了怀中的荷包,以及之旁的那枚小小平安符。
  “驾——”
  裴祜压下心中隐隐不安,握紧了缰绳,鞭子抽打在马腹,加快了速度。
  可是,马车如何能跑得过马匹,况且,那还是上等的战马。
  等等,战马?
  裴祜拧着眉心,强盗怎么会身骑战马?
  还有,他怎么会认出那些马匹是战马呢?
  此间情形已经由不得他继续想下去了,因为,那伙强盗已经来到了他面前,截停了他的马车。
  “头儿,是他嘛?”
  为首之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后是一幅画像,他看了一眼画像,又抬头仔细打量一番眼前男子。
  “是他!快一年了,老子日日夜夜看着这幅画像,他的模样早就刻在老子心里了,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来,兄弟们,上!拿下他的人头,回去找上面领赏去!”
  领头之人一声令下,一时间刀影阵阵,全都向着裴祜身上砍去。
  所有人都以为裴祜马上就会被剁成肉酱,甚至连他也这么认为。
  可是,众人非但没有伤他分毫,他已然跃上了马车顶,甚至还抢过了为首之人手中的刀!
  “强盗”们面面相觑。
  “他娘的!给老子上!”
  有些英勇的喽啰也跃上了马车顶,可是很快就被裴祜砍伤打了下来,重重摔在地面。
  “给老子拆了他的马车!”
  “是!”
  下一刻,裴祜脚下一空,落下马车。刀光剑影之下,他拼尽全力杀出一条血路。
  为首之人目眦欲裂,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
  到手之人,还能让他跑了不成!
  “裴祜!”
  裴祜身形一顿。
  这两个字像一记惊雷,狠狠砸在他的心间。
  裴祜?
  好熟悉的字眼。
  是他自己吗?
  他叫做裴祜?
  体内深处,有什么东西突然向上,冲破了重重坚硬阻碍,直达他的脑海。
  “砰——”
  黑压压几十人,一齐看向声响发出的方向。
  那是铁器砸骨头发出的声音。
  为首之人黑色的面罩之下,是一抹得逞的笑容。
  就在他喊出裴祜姓名的那一刻,他捕捉到了裴祜的犹豫,将手中的铁链扔出,尖端的铁球,狠狠砸向了裴祜的脑后。
  “梨儿……”
  一口鲜血从裴祜的口中喷涌而出,他望着远处回家的方向,喃喃了两个字。
  “咣当”一声,裴祜手中紧握的刀掉落在地,而他倒下的身躯瞬间被周围黑影淹没。
  为首之人坐于马匹之上,捧腹大笑。
  “什么裴祜,什么狗屁太子,不过尔尔!哦对了,他早在一年前就是先太子了,多活了一年是他命大,今日,爷爷我就让这狗屁先太子彻彻底底去见阎王!”
  他身旁的喽啰见状,也跟着大笑起来。
  没有人注意到,周围树丛中七八个人悄悄摸了过来。
  “唔——”
  裴祜身边最外围的一人就这样被抹了脖子,甚至来不及呼救。
  下一刻,又是四五人倒下。
  “强盗”们这才注意到,有人来了。
  “他奶奶的,哪来的不知好歹的东西,给我杀!”
  为首之人挥了挥手,喽啰们瞬间围住了偷袭之人。
  谁都没把这七八人放在眼里,可是,就是这七八个人,一路杀进重围。
  “殿下!”于元忠抱着裴祜布满鲜血的头,泪水夺眶而出。
  “你们三个开路,剩下四人断后,拼死也要带殿下回京!”
  “是!”
  伴随着惨叫声,残肢断臂从人群中被抛出,这一条乡间小路血迹流了一地,像极了炼狱。
  于元忠等人,是裴祜的心腹部下,也是精挑细选,经过重重沙场历练的猛士,面对五倍于己的敌人,目中没有丝毫惧色,生生杀出一条路来!
  于元忠背着裴祜上了马,向着树林深处奔去。
  只不过,一行八人只剩下了四人,还有四人,折损在了敌手。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怒吼和马蹄踏地的震天巨响,于元忠咬着牙,对着身边手下交待了两句,四人连带着裴祜,总共五人藏匿于林间,很快,分成了两路,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强盗”们在岔路口犹疑了几许,也分成两路追赶而去。
  尘土飞扬,惊起林中一片鸟声。
  很快,马蹄声渐远,树林里又归于宁静。
  于元忠从树洞中探出身体,提着刀,身形敏捷,把四散在周围,寻找着他们踪迹的七八个喽啰割了喉。
  随后,他再次返回树洞,背起裴祜,奔向了来时之路,找到隐藏的马匹,上了路。
  三日后,裴祜在一处医馆内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的眸中哪里还有从前清润,只有一片深邃,好似林中古井,风动无波。
  “殿下,您终于醒了……”豆大的泪珠从于元忠眼角落下,他这个彪形大汉,一时间哭泣得面目扭曲。
  “嗯。”
  裴祜偏过头,看向了正擦着眼泪的于元忠。
  他的亲信。
  “元恪呢?”裴祜问道。
  “哥哥他……”于元忠哭得更厉害,“他没了,就在一年前。”
  一年前,北戎之乱,太子裴祜领兵平乱,大胜。
  但就在先行回京的途中,被一伙来历不明之人截杀,太子部下几乎全部身死,同时,原本被俘虏后囚于军营的北戎三王子被人劫走。
  世人只知太子裴祜身死,只剩残尸,孝章帝骤闻爱子死讯,吐血驾崩,遗诏庶长子,也就是去年在位不久也驾崩的孝怀帝继位。
  可是,没人知晓,裴祜被卢月照在云歇山清云观所救,还将他带回了东庄村。
  更鲜有人知晓,
  那具被带回京城的残尸,根本不是裴祜,而是为了掩护裴祜,而与他交换衣物的太子部下。
  于元恪带着昏迷不醒的裴祜藏匿于云歇山,于元忠带着剩余的人往相反方向跑去,引开追兵。
  没错,当初云歇山附近曾有一伙强盗出没,只杀壮丁,他们就是追杀于元恪和裴祜之人。
  为了将追来的这路扮作强盗之人引离云歇山,于元恪将裴祜藏匿于清云观桌台之下后,孤身一人下山,而后被杀害。
  “属下重伤昏迷之后被一处农户救下,能走动之后便一路向东,想要寻找殿下和哥哥的踪迹,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找到。属下怕打草惊蛇,于是秘密回京,禀报太皇太后,娘娘得知殿下可能还活着,秘令我等带人寻找殿下踪迹。可是,只有哥哥知晓殿下身处何处,将近一年来,属下一直暗中搜索,直到一月前,在常宁乡附近找寻到了哥哥的尸骨,这才缩小了范围。没想到,那伙人也发现了殿下的踪迹,这才……”
  殿下这才被那伙人给伤了脑袋。
  “属下实在没办法,我们只有八个人,陈宇带着其他人尚在别处,一时之间无法赶到,而那伙人足足有三四十,我只能让其中一人换上殿下穿的棉衣,而我则独自带着殿下逃出,找到了一间医馆为殿下治头上的伤。”
  有了于元忠的描述,裴祜接续上了那尸山血海,重伤昏迷之后的事情。
  “太皇太后?是母后吗?”裴祜问道。
  于元忠忽然心下一惊,抖着声音开口,“是,皇后娘娘在皇上驾崩后,成了太后,后来,大殿下继位,可是没几个月也驾崩了,如今是大殿下的幼子在位,娘娘自然而然就成了太皇太后……”
  于元忠一口气说完,然后闭上了眼睛,他不敢去看裴祜的表情。
  一年,仅仅一年,殿下不在京城的这一年,疼爱他的皇父去世,殿下原本就是太子,不仅唾手可得的皇位没了,更可笑的是,如今坐在那龙椅之上的,是一个牙牙学语的黄口小儿。
  殿下焉能不痛?
  反正若是换作是他,他就要被气死了!
  裴祜闭上了眼,心中一片浪涛汹涌。
  “不过,殿下,”于元忠实在好奇,“这一年,您去哪儿了?”
  是啊,这一年来,他去哪儿了?
  裴祜问着自己,可是,没有答案。
  他记起了所有,唯独忘了一人,那个救他性命,与他在山间乡野相爱之人。
  那个还怀着他骨血的卢家月照。
  他的梨儿。
  第61章
  裴祜摇头,“我不知晓……”
  脑中一片空白。
  于元忠面露忧虑,“郎中说,殿下这是被砸伤了头,可能会对记忆有损,不过,或许哪天就能记起来了,殿下不必担忧。”
  裴祜看向窗外,那里有两只燕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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