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而她的心跳似乎空了一拍。
不过很快,她便定下了心神,还笑了笑自己。
何时,她也成了以貌取人者了。
只是,他右腰处的伤口……
卢月照叹气一声,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一方干净的手帕,想要替他换下被血水和雨水脏污的白巾。
可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之时,裴祜陡然睁开了双眸。
卢月照也注意到了,她轻轻呼了一口气,唇角带了笑。
人醒了就好。
可是,她脸上的欣喜还未完全展开,下一瞬,那抹笑就僵在了脸上。
刀锋冰冷,此刻,正抵在她的脖间,而她的双手被他死死扣住,一丝一毫动弹不得。
方才还昏迷不醒靠在山洞墙壁上的男子,现在已经贴近了她,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鼻息扑在自己的耳旁,以及他胸膛传来的温热。
若是这时有人经过看到,怕不是会以为一双有情人在耳鬓厮磨,一对鸳鸯在忘情交颈。
可是,真的不是啊!
脖颈间尖锐的疼痛直直窜上眉心,卢月照咬了咬唇,眼角有晶莹沁出。
裴祜的目光紧紧地锁在身前女子的面容之上。
好一个山间桃夭,灼灼其华。
雨水沾染,竟添了一抹艳丽,只一分,却足够摄人心魂。
明明是从未见过的容颜,可他就是觉得莫名熟悉,甚至,体内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可他听不真切。
不过,也仅仅是一瞬的出神。
他的眸间波澜不惊,依旧让人无法望到底。
手上紧握着匕首,直接迫近了她白皙的脖颈。
女子刚刚被水透过的白嫩肌肤,此刻染上了一抹血红,红与白,纯与艳,如此强烈的对比,映在他的眼眸里,那里划过一丝猩红。
好像有什么要被唤醒,可又被他狠狠压下。
“等等,我是来救你的……我在这里躲雨,看见了地上的血迹,这才把你拖了进来……我没有恶意的……”
卢月照害怕极了,那样锋利的刀刃,可能一个不稳,自己就会血溅在此。
一双剪水眸,泪眼盈盈,就这样望着眼前男子。
裴祜看在眼里。
她怎么能这般无辜地看着自己?毫无攻击,而又……带着一分引诱。
引诱自己停下手中的刀。
而他,也确实这般做了。
一滴血珠顺着卢月照白皙的脖颈滑下,隐没在她洁白的衣领处。
伴随着的,是她的一滴泪滑落。
裴祜皱紧了眉心,他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瞬,自己的心脏在微微疼痛。
而后,他闭上了眼睛,也收回了匕首。
裴祜尚且来不及分辨自己身体这突如其来的怪异,就再也没睁开眼。
他,晕了。
卢月
照看着眼前男子重新靠坐在墙壁上,双手无力地垂着。
可是就这样不省人事的时候,他手里握着的匕首半分都没有松懈的迹象。
卢月照觉得自己脖间微凉,伸手一摸,看见了一手血,脊背发凉不说,身子都被吓软了。
她实在是气不过,狠狠剜了裴祜一眼。
明明是她好心想要救他,怎么还差点儿被抹了脖子呢?
她转身望向洞外,雨依旧在下。
可是,就算被淋成个落汤鸡,也总好过血溅当场吧!
她拿起手边篮子,头也不回地小跑向洞外。
第63章
卢月照的一只脚都已经踏出了洞外,地上积聚的雨水微涟,映着女子身影模糊。
她在原地停留几许,却怎么也迈不出下一步。
唉!
卢月照重重叹了口气,咬了咬牙,忽然转身返回山洞中,再次蹲下,为裴祜包扎腰上的伤口。
伤口露出,饶是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指尖还是微微发抖。
男子腰间肌理分明,分明是极好的身材,只是此刻新伤叠着旧伤。
卢月照只瞥了一眼就迅速收回视线,她此刻无心欣赏,也无力欣赏,只要多看他一眼,脑中马上就会浮现出方才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很快,终于打好了最后一个结!
还好,他这伤口看着虽然吓人,但不是很深,况且上面已经洒了金疮药,早就已经不再出血了。
卢月照深深吐出一口气,准备起身离开。
“嗯......”
耳边响起男子的一声嘤咛。
看这样子,他怕是快醒了......
不行,要赶快离开此处,若是等他醒来,还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况且,她外出太久了,周媛和马大娘恐怕会担心,还有旂儿......
卢月照再次转身,向着洞口走去。
可是,没走两步,她又停在了原地。
她这时候是真的很想把自己骂醒,何必呢......人家指不定非但不感激你,还要杀你灭口呢......
可是,她还是把篮子里刚买来的一瓶玉梨春露打开,再趁着裴祜还没清醒,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挪到他的身侧,将这果酒慢慢送入他的唇间。
这玉梨春露说起来是酒,但其实更像是果子汁水,里面的酒是极少的,想必喝些也无碍,这样,也能让他快些清醒。
有了果酒的的滋润,裴祜的嘴唇总算是有了些颜色,没有方才那般干裂和苍白。
而后,她又大着胆子去用掌心轻轻触碰他的额头,而后又快速收回,生怕将他惊醒。
还好,没有发热。
至此,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裴祜紧紧阖着的眼皮突然动了一下,卢月照下意识向后退了一大步,离他远远的。
再看他的面庞,明明还是如玉容颜,可她觉得,眼前之人简直就是地狱里的罗刹,批着一张不知从哪里剥下的俊美面皮,一刀一个准,杀人见血。
她就见了血。
山洞外,雨水比方才小了一些。
要赶快回去了。
这下,卢月照总算下定了决心,逃离这个来路不明的男子。
临走时,她把那瓶剩下的玉梨春露留在了他的手边。
回去的一路上,卢月照一直在想,自己这样做对不对。
电光火石之间,他就把匕首架在自己的脖间,这样的熟稔,没有抹过百人的脖子,怎么也有八十,万一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杀人如麻呢,那她岂不是救错了人?
可是......
又或者他是被人害了呢?毕竟他身上的伤口真真切切......
卢月照实在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
无论前因后果如何,那人是如何受伤,都和她没关系,她只知晓,在那样的情况下,哪怕让她再选择一次,她还是会救下他。
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躺在荒郊野外自己却视而不见。
她尽力了,剩下的,就交给老天爷吧。
只是......
借着屋内烛火,卢月照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左侧脖颈,原本那里是白皙顺滑一片,现在好了,伤口已经结痂了,黑乎乎的一条,扭扭曲曲地爬在上面,有些难看了。
她叹了口气。
这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她这个救命恩人可真是差点就被一刀毙命!
可是很快她又劝服了自己。
只要好好养着,应该不会留疤的吧。
反正,都是那个男子的错,哪里有人不分青红皂白,还没搞清楚前因后果,就直接上来抹人脖子的?
真是不识好歹!
卢月照嘟嘟囔囔着,眉头紧蹙,好一会儿才展平。
与此同时,山洞中的裴祜又做起了那个梦。
梦里依旧是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她正依偎在花间,转头对着他笑。
而他也被她的笑容感染,同样欢喜。
自从他回京之后,他便时常梦见这个女子,甚至会连续近一月,夜夜入梦。
可是,他没有一次看清过她的脸庞。
他不知晓她是谁,他只知道,他很爱梦里的那个女子。
他曾经不止一次问自己,自己是爱上了一个梦中人吗?
那是多么的荒诞,可笑。
可是,梦中的自己感情真真切切,他的悲欢喜乐皆决于她一人。
如今,就在此刻,梦里那个模糊的面容忽然变得清晰。
垂眸含笑,山间桃夭。
那分明就是今日雨中遇见的那个女子。
为何?是巧合对吗?
或许,只是因为自己今日见了她,于是她也便一同入了自己的梦,仅此而已。
自从回京,裴祜反复回想自己失踪的那一年,想要查清楚,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一次又一次派出去的人,带回来的只有同样的回禀:
不详。
不知。
不明。
平白无故缺少了一年的记忆,他迷惘,不解,更多的,是灵魂之失,像是一棵参天大树被人连根拔起,再被砍断烧毁,只余一截枯枝残木,在江河之中漂浮,无所依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