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王老伯吃饭吃得飞快,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后,他帮着卢月照抱着孩子。
“旂儿长得真是俊呐!”王老伯感叹,“我老汉从来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奶娃娃,又好带的很,也不认生,平常不哭不闹的,给你省了不少心。”
卢月照笑了笑,“是,旂儿确实没怎么闹过我,就连睡觉也和大人的时辰差不多,我也很少起夜去哄他。”
“这娃娃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将来啊,要做大事哦!”
卢月照笑着摇头,“我只希望他能平安康健就好,不求其他......”
后面的话被打断,卢月照转过头,向着声响传来的方向看去。
来者气势汹汹是军中士兵,行军途中,无人交头接耳,庄严敏捷,踏地有声。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军士押解的五个犯人,为首的人犯窝在囚车一角,发丝蓬乱,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眼睛露出,一片灰蒙,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魂魄,麻木空洞。
距离从东庄村出发已经过了十日,再有一两日便会到京城。
茶寮歇脚之人纷纷站起观望,士兵们目不斜视,心无旁骛,手中紧紧握着刀戟,队列旁骑马的几个兵长目光扫过人群,时刻注意着人群中的动静。
队伍很长,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周遭百姓也久久没有出声。
“方才那些军爷是什么来头啊,我数了数,足足有二三百人呐,这么多人就押着五个犯人,这是犯了什么事儿啊?”一个年轻人率先打破了寂静,开口问着周围人群。
众人摇头。
来这里歇脚喝茶吃饭的人大多数是去往京城的过往行人,初来乍到,自然不清楚发生何事。
“嗐,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也不妨和你们说说。”店主说道。
众人见状,都凑到了店主身旁。
店主继续说着:“自从咱们这位先太子,呸!”店主拍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嘴,咱们太子殿下不是又‘活’了吗,只不过皇帝都换了两回了,先是庶兄,现今坐上龙椅的是殿下的小侄儿,一个一岁多的娃娃,现在不能再叫太子殿下了,要唤乾王。”
“自从乾王殿下回京摄政,便开始追查一年前自己被害之事,一定要把朝中和北戎人里应外合的卖国贼人揪出来,这不,查的第一处就是当时被劫的西北军营,已经将当时给北戎副将行便宜的兵部太仆寺朱连广一行查处,这个朱连广是大约二十年前康王之乱的余孽,已经被朝廷以通敌叛国之罪下令砍头,株连九族。”
“朱连广?这名字起的,可不就被株连了。”有人打趣道。
“后来呢?”
店主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朱连广一案已经了结了,但是西北军营还在被查着,这不,顺着朱连广的案子,就查到了和他有关的军营贪墨大案,刚才那五个犯人应该就是牵涉其中的案犯,押解他们的军爷,都是乾王殿下的亲军。”
被解了疑惑,人群慢慢散开,继续坐回自己的位置用着饭。
“啧啧啧,看看乾王殿下的雷霆手段,若不是当日遭人暗算失踪,这皇位哪里轮得上孝怀帝这个庶兄即位,怀帝要是有德行也就罢了,偏偏他又没那德行,即位不到一年颁行的政令是乱七八糟,还好他早死了,要不我朝算是完了。”卢月照邻桌一男子轻声说着。
“你小声些,也不怕被人听去把你抓起来。”那男子对面友人提醒着。
“怀帝人都没了我还怕什么,当时他骤然即位,朝中无威望,民间无人心,整天神神叨叨,不想着好好学着先帝治国理政,也不模仿太子殿下的德行,天天派暗探监视朝中之人,把太子党派全都寻由头下狱的下狱,罢官的罢官,当时的太子太傅章晋章大人不就是被遣回了乡,给出的理由是什么,什么‘恐觉章大人年迈,看不清奏折上的字’,真是荒谬至极!”
“监视朝臣也就罢了,连我等平头百姓在街巷议论一句太子殿下的好都会被抓去,就比如我家那条巷子,那都是有识之士聚集之处,后来怎么着,几乎全都被抓到了大狱里,到最后巷子里就剩我邻居家的老母和老鸡,就我这,还是后来牢狱里实在挤不下人了才放出来的。”
对面男子笑着摇头,“可不,听说你也被抓了进去,吓得我是门都不敢出了,当时京中街巷一度萧条无人,哪里像是一国京城,还比不得乡下村中热闹!”
“后来幼帝即位,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大赦天下,这牢狱中才空了位置出来,要不这杀人放火穷凶极恶之人被抓住都没地儿去嘞!乾王殿下摄政,现今朝廷重归清明,相信很快就能将那帮国之蠹虫一个个揪出来杀头!”
言及至此,二人也不再压低声音,周围人一听这话深有共鸣,纷纷喝彩,一时之间,这茶寮颇有喧嚣尘上之意。
卢月照静静听着,沉默不语,心中只觉遗憾,为前太子,现今的乾王遗憾。
若是没有内贼,北戎人如何能在中原腹地,军营重地将人劫走,明明是平北戎乱的首功,到最后自己遇袭生死不明,爱重自己,将自己一手培养成材的父亲因此吐血身亡,唾手可得的皇位拱手让人,还是让与昏聩不堪之人,焉能不恨?
若是设身处地,换作是卢月照,她恨不得生啖其肉,也未必能弥补心中遗憾。
虽说如今幼帝即位,乾王摄政监国,可终究不是自己的皇位,孝章帝崩逝前确实遗诏怀帝即位,而现今坐在龙椅上的一岁幼帝又是怀帝唯一的子嗣,无论是庶兄怀帝还是亲侄幼帝,皆为正统,他这个“死而复生”的叔父如今还能以皇帝年幼为由代之理政,可幼帝终有长大成人的一日,到时候,乾王这个手握大权的摄政王皇叔又当如何?
错失皇位又重掌大权的叔父,即位正统又不甘皇权旁落的侄儿,届时,会不会重演十八年前孝章帝在位时的“康王之乱”?
上位者一怒,轻易便是山河破碎,哀殍遍野。
康王余孽,至今未清啊!
乾王这个本该继承皇位的太子就是受其所害。
可是,此时此刻,卢月照还是为乾王裴祜遗憾,遗憾他的身世,遗憾他的错失皇位,遗憾他端正克己的二十三年。
遗憾他阴差阳错而消失的一年。
王爷,你......会恨吗?
第65章
昨日午后卢月照便到了京城,王老伯将她和旂儿送到了一处客栈落脚。
王老伯本来想着叫他家老婆子过来给卢月照看住孩子,这样她才能腾出手来找人递状子,偏生巧了,昨日客栈门前碰上一半大的女娃,卢月照问过,她今年才十四,可这女娃过得清苦,
实在是面黄肌瘦,身量也小,若是不问年岁,旁人只会以为她最多也就十一二。
那时这女娃刚刚被人从客栈旁的酒馆赶出来,店小二跟扔小鸡崽儿似的把她丢在街上,嘴里嚷嚷着让她去别处讨饭,别妨碍他家生意。
女娃身上穿的破破烂烂,看样子是饿极了,又去捡人家不要的烂菜叶子往嘴里塞。
卢月照看她可怜便上前询问女娃的状况,这个女娃家里只有一个半瞎祖母,她这祖母也不是亲生的,女娃刚出生没几日就被父母抛弃了,她是被她的养祖母捡回去的,可是前些时日她这唯一的亲人也去世了,她给她祖母买了一副好棺材,再找人挖坟坑立碑,就把她祖母留给她的微薄积蓄用完了。
从前她跟着祖母给人浆洗过活,祖母去世后,她一个半大孩子继续去给人浆洗衣物,但是人家看她年纪小,没什么力气,也没几个人愿意找她,好不容易有两家看她可怜,让她洗些轻便衣物,算是手上有些钱,可钱刚拿到手不久,在路上就被人偷了。
工钱没了,一时半会儿那两家也没什么脏衣物要她洗,她就只能在城里找活干,可是店家们看她实在瘦小,又嫌弃她是个女娃没什么力气,都不要她,几日过去,她存的干粮早就一点点吃完了,已经饿了好久。
弄清楚这女娃的身世后,卢月照问她愿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帮衬。
卢月照不愿意麻烦王老伯的家人,她这次在京城免不得要常常外出,旂儿还小带出去不方便也不安全,她一早便想在京城雇人帮她照看孩子,她本来想找一位上了年岁看过孩子的,可她又碰上了这女娃,她觉着是个缘分,况且旂儿还小,成日里还是睡觉多些,只要照看时细心些,想必没什么问题,况且她也不是整日整夜不在客栈,夜里她肯定不出去,白日里最多大半日也就能回来,也会看着旂儿,这样一来,卢月照能忙旁的事,女娃也能有工钱拿,对两个人都有好处。
况且,看着眼前这女娃,卢月照总能在她身上找到些当年卢齐明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影子,一样的没有血缘,一样的舐犊情深,只不过卢月照觉着,她自己终归比这女娃要幸运些。
卢月照本以为女娃会思虑一番再做决定,没想到她当即便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