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扑通”一声,两个乾王首席亲卫重重跪在地上。
“属下该死,请王爷责罚!”
“回去后,包括你二人在内的所有护卫去领三十军棍。”
“谢王爷!”话音刚落,是重重的叩头声。
于元忠和陈宇起身,立在裴祜身侧。
“说罢,为何?”裴祜气势逼人,目光灼灼。
卢月照轻轻吐了半口气,敛目回话道:“民女不慎失足落水,慌乱之下这才冒犯王爷。”
方才,她在犹豫要不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她与李康泰的恩怨一并告诉裴祜,可细想之下,还是算了,李康泰此人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只他一个亲伯父便是朝廷正三品大员,更遑论李康泰还有其他族亲在朝为官,政治脉络颇为复杂,这也是张庄敬至今还未将李康泰绳之以法的缘故。
万一......万一李康泰等人背后的最大靠山是她眼前的摄政王呢,那她岂不是刚从虎口逃脱便眼巴巴地来自投罗网?
“失足落水?”裴祜问道。
“是。”
“在岸边落水,怎会跑到湖心的画舫里?”裴祜嗓音骤冷。
“不,不是岸边,是......小船,民女早就听闻京城澄湖莲花盛开,莲藕鲜嫩,想采些藕回去煲汤。”
“莲藕呢?”
“船翻了,莲藕在湖面上飘着。”
“何人驾船?”
“一白胡子老者,十文钱便可乘船往返采莲采藕。”
裴祜右手微抬,于元忠即刻离开此处来到船舱外,拿出怀里的千里镜眺望画舫来处。
很快,于元忠返回,说道:“回禀殿下,远处确实有一乌篷小船,正顺着湖中荷花的方向缓缓行着,上面有一老人,胡子发白,浑身湿透,周围有不少莲藕。”
“为何你在此处,不在那乌篷船上?”裴祜继续质询。
“事发突然,小船倒扣在湖中,我水性不佳,当时画舫刚好经过不久,我便咬着牙跟上前,想要,上画舫求救,没想到不慎......像是碰到了什么机关,这才误闯此处惊扰王爷,望王爷明鉴,民女绝非有意冒犯。”
卢月照这话说得行云流水,因为她藏入湖中之时,确实看到那湖中采藕的乌篷船翻了,这才灵机一动,为自己编了个缘由。
“爬上画舫时,竟没有人注意到你……”这话裴祜是看着于元忠和陈宇说的。
于元忠和陈宇低下头,满脸惭愧。
卢月照依旧微微垂首,余光可见裴祜的目光再次落在自己身上,周遭无比安静,她的心跳得厉害。
良久后,久到她屏息到要窒息时,终于等到了裴祜的开口。
“罢了。”
“陈宇,叫画舫侍女带她下去换身衣裳。”裴祜拂手,此间除他之外剩余人均退下各司其职。
陈宇看着一侍女领着卢月照进了一间屋子。
“卢娘子怎会在此?”陈宇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因为她不会武功,所以我们没有感受到她的气息?”于元忠回答道。
“应该是。”陈宇皱着眉点了点头。
不行,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第二次,否则,不用等殿下惩罚,他们两个先带着一众乾王府亲卫以死谢罪。
陈宇和于元忠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点头。
很快,卢月照换好衣衫后,又被陈宇带回了方才之地,当然,是走的正门,这次,她才有心思打量着所经之处。
船舱门被陈宇从外轻轻阖上,原本的管弦丝竹声顿时被隔绝,一丝声响也未透进。
方才她无意闯入的地方是主厅,宽敞通透,正处放置着一方坐塌,两侧各摆着三把黄花梨木圈椅,每把椅子旁都有桌案相隔,为会客之所。
云母屏风隔断后是书房,紫檀木平头案侧放置博山炉,白瓷瓶内插着几只错落有致的鲜嫩菡萏,清香悠悠,案桌正中,是一幅未完成的山水画卷,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其后是一同为紫檀的圈椅,裴祜方才就是端坐在上面。
再往里,视线被一纱帐阻隔,不知是什么构造了。
男子修长的手指掀起纱帐,卢月照迅速收回视线,端立于原地。
裴祜端着一盏茶,重新坐回圈椅,看向眼前女子。
画舫之中的侍女所穿衣物均是艳色,且大多数显身材,卢月照好不容易才在里面选出一件没有那么打眼的换上。
荷花白色宽袖短衫下是一袭绯色罗裙,盈盈细腰被一根玉色系带束着,打了个同心结。高高发髻被重新用一银朱色发带绾好,脖颈修长,肌肤吹弹可破。
许是因为卢月照新寡的缘故,每次裴祜见到她,她要么是着浅色,要么是素色,他从未见过她现今这般明艳的模样。
这身打扮再简单不过,可裴祜觉着,为她的花容月貌平添了三分娇媚。
裴祜收回视线,细细品着手中的清茶。
“正好,本王这儿缺一个侍女,你来吧。”
卢月照有些惊诧地看向裴祜。
“怎么,不愿意?”
“民女不敢,能......为王爷充当一次侍女,民女荣幸之至。”
卢月照提裙,来到裴祜身侧。
“会研墨吗?”裴祜启唇。
卢月照点头,“会。”
随后,她挽起右手的袖口开始研墨。
两人相距不过两掌,随着卢月照的动作,一抹淡淡梨花香袭来,香味清甜,清新舒缓。
裴祜的目光凝在她露出的半截素白手腕上,肌肤滑白细腻,晃着他的眼。
可他偏偏没能移开眼。
在裴祜的注视下,卢月照慢慢将墨研好,裴祜起身,拿起狼毫蘸取墨汁,继续他那未竟的山水画卷。
室内静谧,画舫行得平稳,卢月照甚至觉得与
在平地上无甚区别。
她垂眸看着裴祜挥毫,渐渐地看入了神。
远山隐于雾霭,依稀可见层峦叠嶂,崖间瀑布飞流而下,汇入悠悠江水中,惊起两三孤雁。
江畔野渡横舟,一老叟垂钓于岸边,桃花纷落,几片花瓣随水波逐流。
天上人间一从容。
卢月照抬手,继续为裴祜研墨。
裴祜沉思几许,于画卷留白处题写一诗: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墨迹行书迥劲洒脱,书下的正是李白的《山中问答》。
卢月照心下赞叹,画与诗一气呵成,如此落拓不羁,倒是没想到,乾王是如此豁达之人。
只是......
为何他每每与自己接触之时,她全然没有感受到他的豁达不羁呢?
想到此处,卢月照轻轻皱了下秀眉。
裴祜将她的神情收于眼底,像是把她的心思看透了一般。
“怎么,觉得本王的画作配不上太白的诗?”
“怎会!”卢月照抬眼看向裴祜,“诗仙此诗之意境与王爷画作浑然一体,由此可见,王爷亦是心胸宽广,豁达随性。”
裴祜略微勾了勾唇,看进卢月照的一双水眸。
“听你方才之言,你是此刻因着这张画才知晓本王之心胸宽广,意思就是……从前从未觉得本王有这等心胸,是罢。”
一听这话,卢月照打了个激灵,忙回道:“王爷说笑了,怎会呢,王爷明明——”
“是吗?”裴祜出言打断,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之事,俊眉微挑,生怕卢月照听不清似的,一字一句缓缓开口:
“西郊雨中山洞,月下吴府假山,两次,你都差点被人割了喉咙,难道,你就不恨本王,恨本王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裴祜饶有兴味地看着卢月照的脸色瞬间苍白,震惊无比地望向自己。
原来她初次去吴仲彦府上的夜晚遇到的那个歹人,竟然是乾王!
第82章
居然又是他!
自己居然被他伤了两次?
第一次也便罢了,卢月照只当自己太过于多管闲事,就是无法对一个受伤昏迷人视而不见,这才被人当成了刺客。
那第二次呢,自己算什么,硬倒霉?走两步去看看池子里的几尾鱼都能被他拽到假山里?
两次匕首架在脖间她都感受到了乾王的杀意,尤其是后一次,他分明要杀自己灭口,可是,又为何停止了呢?
难道是因为他认出了自己,突然善心大发记得自己好歹是算是救过他一次了?
卢月照不解。
脖间的疤痕处忽然一阵抽痛,明明伤口早就愈合,结痂都掉了,可此刻的卢月照一想起那冰凉锋利的匕首架上去割破自己肌肤鲜血流出的感觉,就觉得脊背阵阵发凉。
卢月照暗自咬了咬牙,还是很无语。
往后若是再在什么荒山野岭碰上受伤的陌生男子,她恐怕可再也不敢过去了,能跑多远跑多远。
她只恨呐......
“恨什么?”裴祜仿若看破了她的所思所想,出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