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见卢月照久久不语,裴祜启唇道:“你不说本王替你说,你只恨当日山洞里多管闲事多此一举,包什么扎呀,就应该找出匕首冲着本王心口狠狠刺去。”
“还有那日吴府,你就算是脖子上的伤口再疼,也要拼命大喊暴露本王的行踪来个鱼死网破。”
“本王没说错罢。”
没错!
卢月照心里呐喊着,偏偏她什么都不能说。
“民女不敢。”
明明是语气极为平和的四个字,可裴祜就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咬牙切齿。
一抹笑意出现在裴祜的眼中,一瞬后,消失不见。
“进去沏茶罢。”
裴祜将空茶杯放在茶盘之上,卢月照双手端起,转身掀开侧边纱帐,进了茶室。
这艘画舫亦是裴祜的私产之一,他偶尔会来此处休憩顺带体察民情。当初营建时,工匠专门按着他的喜好建了专属于他的空间,外面看去和画舫其他船舱房间无甚区别,可内里却是别有洞天,不仅机关遍布,随时谨防刺客,还有正厅、书房、茶室、琴房、卧仓等,几乎是一个缩小版的东宫端仁殿和乾王府端仁居。
自他回京后多半年过去,这是他头一回来这画舫赏玩,还带了几个官员,没成想,正好遇见逃命的卢月照。
卢月照沏好茶后,将茶盘端出并将茶盏轻轻放置在了裴祜右手侧,而后,继续立在一旁,随时等着裴祜的吩咐。
室内又重归安静,卢月照就这样做了裴祜的一日侍女。
只是,透过窗棂,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卢月照心下渐渐有些焦急,她一直犹豫至今,都没能向裴祜开口。
裴祜翻过一页书卷,开口道:“画舫体量大,普通码头无法靠岸,按着速度,明日晨曦才会到达城郊,不过……你既辛苦一日,届时本王派人将你送回京城家中便是。”
陈宇此刻也在室内,他眨巴了两下眼睛。
如果他没记错,画舫底部船舱中有三四艘小船来着,若是卢娘子想要回去,大可派人取出,随便在哪个岸边小码头就可以将卢娘子放下,这样一来,卢娘子不就可以回家了嘛。
他可不信王爷这般人会将画舫有小船之事忘掉,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殿下不想让卢娘子返回家中!
陈宇被自己脑中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殿下怎会如此?
难道?
总不会是殿下想和卢娘子多待些时辰吧?
不应该啊!
陈宇看着不远处一坐一立的二人,都谨守礼制,卢娘子都不会多瞥殿下一眼。
一定是自己想错了。
陈宇很快接受了这一结论。
王爷是什么人,他的心思若是被自己轻易猜中,那便有鬼了。
“民女谢殿下|体恤,可......民女清晨出家门,一日未归,怕香雪一人在家担忧,可否请求王爷递个消息给香雪,也好让她安心。”
灯盏明亮,晃动的火光映照在裴祜的俊美侧颜之上,他正提笔为一卷古籍作注,神情无比专注。
而这古籍便是他耗时多年寻得,前些日子召卢月照夜入乾王府时,太监王川手中捧着的漆盒里的史书孤本《金匮别录》,上面记载着四百年前被刻意删减的一段政治变革。
卢月照在裴祜打开漆盒的一瞬间,也认出了这本古籍,她对这本书上的记载也好奇不已,想知晓正史究竟抹去了历史云烟中的什么。
而此刻,她心下有些忐忑,毕竟,乾王算是“好意收留”她于这澄湖画舫,且许诺明日派人送她回家,她
再提别的要求,乾王不一定应允。
“陈宇,飞鸽传书,告知留守在卢家的那女子。”裴祜启唇,但未抬头,手中笔墨依旧不停。
“是!”
卢月照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多谢王爷。”她轻轻颔首。
一刻钟后,裴祜收起古籍,离开书房来到正厅,陈宇将晚膳端了进来。
裴祜净手后,慢条斯理地开始用膳。
五菜一汤,个个色香味俱全,一旁的卢月照要被香迷糊了。
“你先下去用饭吧,”裴祜抬眼看向卢月照,“用完后还过来。”
裴祜下意识补充完后半句后就轻轻皱了眉,他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又用余光去瞥卢月照的神情。
还好,她没多想。
毕竟入了夜,他又向来没有让侍女贴身伺候的习惯,可......话既然已经说出口,总不能收回罢。
看着卢月照的身影绕过屏风,裴祜这才继续用膳。
卢月照被带进了紧邻着裴祜船舱的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桌岸上摆放好了三菜一汤,她用饭的份例和于元忠陈宇相同,她坐下后开始吃晚饭。
她可不敢像裴祜一般慢条斯理,总不能乾王用完了饭,还要等着自己前去。
唉。
这不到一日的侍女做到此刻,卢月照是当真有些疲乏了,做乾王身边的侍女左不过是为他研磨奉茶,在香炉里头的香快燃尽时提前添上便好,事情简单也不累,就是费心神,要时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既要有眼力见儿,还要按着他的吩咐行事,绝不能出一丝差错。
忽而,一阵晚风从窗外吹进屋子,夹杂着阵阵湿气,很快,外头先是打了一道闪电,而后惊雷响起,下一刻雨水如瀑,敲打着窗棂。
卢月照起身来到窗边,雨水扑了几丝在她的面上。窗外画舫灯火明亮,白日里原本平静的澄湖此刻被雨水冲击得上下翻跳,再远些便是一片漆黑。
来京城许久,这还是她头一回来到澄湖湖畔,也没来得及欣赏一番京中盛夏美景,不过好在今日只是虚惊一场,往后,为了减小再与李康泰遇上的可能,她怕更是不会轻易出远门了,也不知何时才能有闲情逸致,能够泛舟于湖上,听风赏荷。
总会有机会的罢,卢月照想着。
随后,卢月照返回了裴祜所在的船舱,她进去之时,裴祜刚好用完饭,他漱过口后,陈宇将食盘撤下,房间内只剩他们二人。
而后,裴祜继续于灯下伏案。
暖色烛火映在裴祜的侧颜,为他添了几分温润,甚至是温柔。
他的五官轮廓当真是一等一的出挑,他此刻垂首,寒潭深处被经年浸润的美玉含于他的眼眸,睫影层叠如鸦羽,这样近的距离,卢月照在他的面庞上看不到一丝瑕疵。
她从来都知晓,他是好看的,甚至是惊艳绝伦。
卢月照慢慢收回目光,微微低头,看着自己交叠于腹前的双手,她轻轻扣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灯芯被卢月照剪了三回,她终于等来裴祜最后的吩咐。
“进来,为本王更衣。”
她乖巧无比,跟着裴祜进了最里面的卧舱。
他今日穿了一件空青色锦缎直裰,裴祜此刻背身在床榻之前,展开了双臂。
卢月照身量也算修长,可发顶也只到他喉咙处,她来到他身侧,先将云纹和田玉佩解下,放置于案上,而后将他腰侧系带解开,轻轻一拉,外衫滑入她的手臂,迅速叠好后,放置于玉佩一侧。
裴祜将手臂放下,侧目看着卢月照的动作。
如何说呢,他对她这个一日侍女还是满意的。
至少眼色还是能够看得及时,动作也麻利,有条不紊。
裴祜准备开口让她下去歇息,可卢月照一转身再次来到他身侧,未说出口的话语止在喉间。
卢月照微微低头,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将手伸到了裴祜白色中衣右侧,指尖一挑,系带被解开。
原本相交的衣领没了束缚直接垂在了两侧,裴祜结实的胸膛露出,就在卢月照的一掌距离之前,渐渐地,她的双颊染上淡淡酡红,连带着呼吸都热了些。
只是,他肌理分明的胸腹上竟有许多或深或浅,或长或短的疤痕,非但不丑陋,还为此刻的裴祜增添了五分野性和粗粝。
卢月照看着他心口处那道一掌长一指宽的疤痕皱了眉心,如此凶险的伤痕,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难道,与一年多以前传出的他的死讯有关?
卢月照敛下眸子,定下心神后继续伸手去触摸裴祜的中衣。
“唔——”
她的指尖刚触碰到他的衣角,便被裴祜紧紧钳住了手腕,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轻呼出声,身子被裴祜一带,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只有一拳距离。
一双含水眸子看向裴祜,似是因为疼痛,还含了浅浅一层水雾。
裴祜呼吸一滞。
方才,她呼出的温热气息触在他裸露的胸膛上,酥酥麻麻,像是被人拿着一根羽毛轻轻抚过,而如今,这羽毛已经穿破他的胸膛,正一下一下地抚过他的心脏,酥麻之外,又多了几分酸涩,裴祜有些难受。
“王爷?”
卢月照秀眉蹙着,嗓音柔软,有些疑惑。
不是说了要让自己为他更衣吗?
卧舱内一灯如豆,暖黄的光亮洒在卢月照的身躯之上,为她添了三分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