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启禀王爷,宫中传来消息,太皇太后病了,欣枝姑姑派人请王爷速速回宫!”
视线收回,裴祜转身,很快,一辆马车也消失在了秋雨之中。
第92章
这场秋雨痛痛快快下了一日一夜,雨停后,天色碧蓝如洗,一早一晚出门甚至有了凉意。
人们这才惊觉,京城的秋,彻底到来。
卢月照是在雨停后的第三日出的门,她面上无甚表情,直接向着京城内的一家酒楼走去,这家酒楼唤作“聚福楼”,是一家新开的馆子,开门不过半月,已然成了京中最时兴的去处,无他,只因这家馆子的菜品实在是好,每日一到三餐前两个时辰,就有人开始在外排队等候,队伍极长,曲曲折折排满了一整条街。
眼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扰到了这条街上的商户居民,尤其是正午和晚间饭点,排队的人群加之往来行人车马,直接将这条宽阔街道堵得是水泄不通。
顺天府的衙役每日都在此值守,生怕天子脚下闹出什么祸事,本以为百姓们只是一时新鲜,可是半月以来,人群热情非但没有减去,而且还更加熙攘,这聚福楼菜品之好经过了重重检验,一传十十传百,慕名而来之人更甚。
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因为排队过久却吃不上饭而心生不满,每日都有些闹事的,为了防患于未然,消减酒楼街邻之不满,在顺天府的催促下,聚福楼的老板想出了一个法子,那就是每日固定时辰放出一批木牌,木牌按着一日三餐分类,每类里又按顺序写着号码,今日领的明日带着号码前来,座位和批次有限,发完即止。
香雪昨日便领了聚福楼正午第二批的木牌,她起了大早,排了许久的队,这两日她见卢月照神情恹恹,心绪不高,既然如此,美食肯定能让梨儿姐稍稍开怀,香雪这才起了这份心思。
香雪本意只是让卢月照一人前去,她自己则在家看着旂儿,卢月照按时来到聚福楼后,却并未落座,而是叫店小二将她点的五样菜品打包,想要带回去与香雪一同用午饭。
她提着食盒迈下台阶,向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梨儿——”
听见有人叫自己,卢月照止住了步子回头,却见张庄敬奔向自己。
“庄敬哥,你怎也在此?”
张庄敬在街那头一口气奔来,略微有些气喘,此刻定定地盯着卢月照看,“我听闻这聚福楼的饭菜好吃,母亲最近食欲不振,我便想着为她买些带回去,结果没想到这酒楼要提前一日领木牌才能进入,我就准备先行离去,等明日放号时再来,结果,就看见了你......”
言及此处,他忽然抬手摸了摸怀里的东西。
“原来如此,这便巧了,我刚买了饭菜出来,”卢月照提了提手中的食盒,“这样,庄敬哥,我这里有五样菜品,你不妨挑些回去和大娘一同品尝,只不过,我也是头一回来,不知哪样更美味些,你只管随便挑选便是,省的白跑一趟。”
“倒也不是白跑一趟......”张庄敬眼含笑意,俊眼之中尽是眼前女子的身影。
“什么?”卢月照一边打开食盒一边问道,她并未听清。
张庄敬笑着摇头,“没事,那我也便不和你客气,代我自己和母亲先行谢过梨儿妹妹。”
“庄敬哥你来挑吧。”
“那便最上面这盘就好。”
“再挑些,我买了五样呢,只我和香雪两人也吃不了多少,”见张庄敬还在犹疑,卢月照佯装愠意,“你若是再不拿出来,这里头的饭菜可都凉啦!”
“好好好,”张庄敬无奈,哪里不明白卢月照的意思,“那我便再拿下头的第二盘,足够了,家中还备着午饭呢。”
见张庄敬将两盘喷香菜品放入他自己带来的食盒,卢月照这才将手中食盒的盖子扣住。
“那我就先回啦,香雪还在等着我,庄敬哥你也快些回去吧,天气渐凉,食盒保不了多久的温。”
张庄敬点头。
“等等。”眼看卢月照转身准备离去,他赶忙出声。
“怎么?”
张庄敬右手抚上前襟,卢月照这才注意到他衣襟处鼓了一片,里头像是放着什么物什。
“这丝帕里是一方徽墨,是我自己用惯的品类,觉着还不错,就买来给你,正好碰上你,便直接送与你。”
张庄敬俊脸微红,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卢月照,生怕她不喜。
“这,”卢月照有些犹豫,“徽墨可是上好的墨,这未免太过贵重——”
“还行,没有你想象的那般贵重,梨儿你快收下,我......母亲还在家中等着我,我赶紧回了!”
随后,张庄敬打断她的话语,迅速将徽墨塞进了卢月照的手中,又像是生怕她拒绝一般,赶紧转身离去。
这方徽墨如何说呢,比他平日用的好上不知多少,是他方才花了近一月的俸禄为卢月照买来的。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卢月照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推搡进了众人之中。
原来,方才有人身上的木牌被偷,围观之人看见了那毛贼,这才纷纷上前将那毛贼围住,卢月照也被围了进去。
周遭全是人,她被挤在里面几乎动弹不得,她奋力想要找到缝隙逃出,却不想越挤越重,甚至手中的食盒已经磕在了她的腰间,痛得她眼圈发红。
不知是否因为空气稀薄的缘由,她眼前一阵头晕目眩,若不是周围的人太多挤着,她恐怕站都站不稳。
忽然,一双结实长臂将她与周围之人隔开距离,旋及,她的后背贴在了一个宽厚温热的躯体上,接触之时,身后之人明显颤了一颤,而后,他手臂再次用力,这才将他们二人的身子隔开。
“梨儿莫怕,我带你出去。”
卢月照抬头,与那人对视,“庄敬哥,你......不是走了吗?”
他是走了没错,可在听到身后惊呼的瞬间便回头,在人群骤然涌向此间时,他下意识想要护着卢月照,于是,也随她一同被挤了进来。
身前是女子温软馨香的身子,隔着层层布料,张庄敬只觉得身前滚烫一片,根本分不出究竟是他自己的体温,还是卢月照的。
与此同时,聚福楼的四楼最顶层,一抹视线紧紧盯着酒楼前的嘈杂,只不过,从始至终,那抹视线只是落在卢月照一人身上。
此处当是京城市井最热闹的去所之一,千人难求的聚福楼一个位子,竟能为裴祜专门辟出一个最大临窗包厢,而这个包厢除却裴祜,再也不会有人进入。
因为,聚福楼的背后主子,正是乾王。
而此刻世间之纷扰杂乱皆与此处无关,甚至因为裴祜,这间包厢附近一片宁静。
裴祜面无表情,死死盯着卢月照,以及将她护在怀里的张庄敬,眼神如刀似剑,早就将张庄敬万箭穿心。
不过,渐渐地,他神色缓和了些许,因为张庄敬奋力将卢月照护着出来,两人当即分开,裴祜看不到卢月照的神情,他视力极好,将张庄敬红透的脸庞收进视线。
裴祜宽袖下的拳头紧握,指节都泛了白。
可是,望着那单薄倩影,裴祜心头郁郁更甚,连日来的阴云密布在此刻到达极点,就连太皇太后身体好转这样的好消息都未能使他脸色好看一丝。
所以,是为何呢?
前几日的他或许还不甚清晰,只当是京城的第一场秋雨落下,顺带湿漉了他的心。
那如今呢?
自卢月照出现在酒楼下的那一刻,裴祜只一眼就看见了她,她的平静,在见到张庄敬的那一刻有了波澜,那惊讶神情落在裴祜眼中,就是带着生机的欣喜,于是,她送菜,再收下张庄敬的礼品,在裴祜看来,一举一动都刺痛无比。
自己何时竟成了这般小器之人,甚至于这酒楼顶端,窥视着他人之私,明明这一切,与他毫无干系。
卢月照与谁接触,与他,有关吗?
裴祜质问着自己。
可是,他眼前还是一遍遍回放着方才两人靠近的躯体,尽管只有一瞬。
而那温软身子他都未曾那般环住,有的,只有他那日在画舫的雨夜里,那个难以启齿的旖旎梦境。
时至今日,裴祜才意识到,自己是在肖想她,他肖想她的人,肖想她的身子,肖想自己,能够拥她入怀......
他甚至不知,自己的这份阴私心思是从何开始。
裴祜轻轻阖眼,将万千情绪遮蔽。
“殿下果然......看上了卢娘子。”陈宇看着自家主子落寞的神情,轻声和一旁的于元忠说道。
于元忠沉默不语,算是默认。
久久困于心间的不明情绪在此刻有了解释,再睁眼,裴祜眼眸之中一片清明。
拐进一条街巷后,身后没了人群杂乱,卢月照缓着步子慢慢停下来,她一只手扶着墙角,另一只手里紧紧握着食盒的木把,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手下一松,将食盒打翻在地。
又一阵头晕,甚至卢月照眼前都有些看不清,她大口喘着气,可吐出的气息灼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