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她这才抬眼去看郭氏,神情变得分外认真:“夫人当真要我说吗?”
  “废话!”
  “那我可就说了哦?”汪氏挑眉道。
  “汪姨娘若是有事要禀夫人还请快些,若是无事,夫人可就要送客了。”丹儿皱着眉心说道。
  言罢,郭氏似是失去了耐心,转身便要进屋。
  “夫人——”
  汪氏嗓音声量陡然增大,郭氏停下脚步。
  “昨个儿傍晚,我院子里的小厮吃了酒正往回走呢,突然尿急,刚好经过一小片树林,想着进去方便方便,谁知,正撞上一个跛脚汉子,他呀,带着六七个五大三粗的莽汉,正打人呢,啧啧啧,我听小厮说,那男人被打得可惨,鼻青脸肿不说,腿都被打断了一条,可吓人了!”
  说到此处,汪氏停下去看郭氏的表情,在看到的那一刻,汪氏勾起了朱唇,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郭氏的脸色此刻难看得紧。
  “夫人你说说我这小厮,一看见酒就走不动道儿了,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等那波人走了还没尿完,他走上去瞧,哎呀,他竟看见地上有一大滩血,里面啊,还有三根断了的指头呢!”汪氏满脸惊恐。
  “只不过……我那小厮说,那打人的跛脚汉子,长得和舅老爷郭文那是一模一样啊,你说说,这狗奴才真是瞎了眼,舅老爷怎么会去做这样害人的事儿呢,他犯得上吗?”
  汪氏笑出了声。
  丹儿看身旁的郭氏脸色实在不好,像是被汪氏这番话给吓住了,赶忙开口道:“姨娘也说那小厮喝醉了酒,这样的话也是能信的?不若这样,是谁说的这话让他自己站出来,让他拿出证据证明那是舅老爷干的,要是没有证据这么空口白牙地胡说八道,就别怪夫人撕烂他的嘴!”
  丹儿这话不仅是说给汪氏听的,也是说给一旁的她主子听的。
  郭氏反应了过来,冷哼一声:“那小厮是个什么东西,什么脏水都能往我弟弟身上泼了不成?你要是管不住你院子里下人的嘴,就交给我来管,我保管让他们再也不敢乱咬人!”
  汪氏直直地盯着郭氏的脸,忽而笑了,满是嘲讽:“那夫人也应该管好自己丫头的嘴,这里有她回话的份儿吗,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身份,一个贱丫头,也能声量这么大教训上我了!”
  “哼,别人不知道你是什么出身也就算了,你自己还不清楚?仗着自己是家生奴才,在主子面前得了两分脸面,就想着翻身做主人了不成!真是可笑!”
  汪氏这话是在骂丹儿没错,可郭氏突然像是被点燃了怒火,小小的眼睛此刻瞪得圆圆,像是要把汪氏撕碎一般。
  “行了,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就不打扰夫人向夫子学东西了。”说罢,汪氏扶着丫鬟的手转身向着院子外走去。
  “对了夫人,”汪氏忽然停下脚步,缓缓开口:“别忘了让夫子教教院子里的丫鬟,别还没成婚就和小厮勾勾搭搭不清不楚的,只偷偷腥也就算了,再把肚子弄大了,那才是丢人现眼,将来呀被人戳脊梁骨骂荡|妇娼妇不说,哪个男人敢娶——”
  汪氏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郭氏一把推开拉着她的丹儿,冲上前去狠狠给了汪氏一个巴掌。
  汪氏脸皮本就嫩,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打,左脸上赫然肿了一个五指印,嘴角都被打出了血。
  汪氏被打得一屁股跪坐在地上捂着脸,她眼睛里闪着泪花,突然大笑出声:“夫人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我戳中了谁的脊梁骨?这感情
  好啊,那当时就别腆着个脸撇开腿啊——”
  “啊——”汪氏痛叫出声,郭氏臃肿的身躯此刻骑在她身上,两只手左右开弓,一起扇着她的脸,汪氏被压制得根本挣脱不开,连绣鞋都蹬掉了一只。
  周围丫鬟小厮见状赶紧上去拉架,可这是在郭氏的院子里,她几声怒斥下竟都不敢向前了,只有丹儿和汪氏的贴身丫鬟上去拉着。
  “夫人快别打了,夫人!”丹儿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郭氏拉下来,郭氏将手里的几撮长发扔在地上,对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汪氏啐了一口。
  “贱人我告诉你,你激我是没用的,无论如何我都是他吴仲彦的结发妻子,只有我最清楚他是怎么一步一步爬到现在这个位子!若是有一日我活不成了,必定拉着你们一起去死!”
  说罢,郭氏转身,向着正屋缓缓走去,她本来走得好好的,突然在平地上绊了一跤,丹儿赶忙紧紧扶住她。
  “吴仲彦……他可真是我的好丈夫好夫君啊!他居然连这些都告诉了这个贱人……就是想着让她来掐我的心肝子对吧?”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想让我好过……”
  一行清泪从郭氏的脸庞掉落,她嘲讽一笑,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她这双手和汪氏的截然不同,像是从一生下来就粗糙肿大,布满旧伤一般。
  卢月照不知这场闹剧是如何收场的,郭氏直接回了卧房,是丹儿让她离去的。
  回到家里后,卢月照盯着院里的那棵梨树看了良久,最终还是选择拿出红绸,将其高高系在枯黄的树枝之上。
  这条红绸自裴祜给她以来,还是第一次被拿出来。
  若不是方才的荒唐事,卢月照都快忘了,她还答应了乾王要为他在吴府打探消息。
  挂好红绸后,卢月照坐在梨树下的石凳上,等着裴祜的人到来。
  秋日了,天色晚得快,在天边余霞成绮之时,一抹玄金色身影出现在了这小小的四方院落里。
  卢月照抬眼看去。
  第95章
  卢月照没想到乾王会亲自来,她即刻起身,对着他行了一礼。
  “说吧,吴府有何消息?”裴祜撩袍坐在石凳上,侧首看向身旁的女子。
  卢月照向后退了半步,开口回禀:“今日民女去往吴府,十日后吴仲彦大人将会举办一场生辰宴,郭夫人想让我在宴会细节处把关,看看有没有要调整之处这才再次让我上门,如今郭夫人已经重掌吴府后宅的管家之权。”
  “只不过,郭夫人与宠妾汪氏水火不容,在两人争吵和打架之际,民女从她们的对话中得知,郭夫人应当是家生奴才出身,且婚前与小厮有染,甚至有了身孕,民女记得郭夫人双手粗肿且有伤疤,上面的疤痕像是冬日里生的冻疮。”
  “若郭夫人的身世有了线索和指向,或许可以顺藤摸瓜查询出其夫吴仲彦的从前身份。这便是民女今日之发现,已尽数回禀。”
  “本王知晓了,会着人去查。”
  话音一落,小院重归寂静。
  “你……身子可好些了?”裴祜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问道。
  “回王爷的话,民女已然无碍,多谢王爷送来的药丹,很有效用。”
  从乾王府匆匆离去的第二日一早,裴祜便派人将段太医为她开的药丹送来,甚至,卢月照是当着那人的面将药吃下后那人才离去的。
  “你嘴上说着感谢之语,可本王并未看出你神情之中有片刻感激。”裴祜眉心微皱,语气稍显不虞。
  面前女子还是同从前一般与自己相处,言语恭敬谨慎,行动合乎礼节,可裴祜就是觉着她不应当这般和自己对话。
  他不喜欢她的这副恭顺模样,为何只有他自己言行失态反常,她就能够好像事不关己一般置身事外,将他所说和所做的一切当做没有发生过?
  聪慧如她,难道不知晓他所要为何?
  避而不谈,便是她的答复吗?
  卢月照的秀眉渐渐蹙起,“民女不知究竟何种神情才能够使王爷满意,让王爷觉得民女并未诓骗王爷,而是发自真心。”
  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卢月照是感谢裴祜唤来太医为自己瞧病,甚至将药丹送至家中,可同时,卢月照也依旧感受到有一双眼睛在时时刻刻盯着自己。
  他知晓自己从王府跑回家中的第二日晨起时依旧卧床不起,又起高热,这才将药丹送来,还要让人看着自己吃下。
  他也知自己去往吴府,红绸一挂,他即刻便会到来,自从他
  第一回来到她家中以香雪和旂儿要挟她为他做事之时,甚至可能更早,监视她的眼线就已经布下。
  她甚至怀疑,他当真需要自己为他打探吴府的消息吗?
  方才自己向他回禀情况之时他那过分平静的面容,是因为他城府够深能够做到面不改色,还是因为郭氏和汪氏的这场闹剧在发生之后,马上便有人将消息递到了他的案头?
  卢月照深深觉得,自己是一个被人操纵的玩偶,就像是一个被人闲来看趣儿的玩意儿。
  而这个于无形之中掌控自己一切的人,现在想要更进一步,想要玩弄她的身子,她的感情……
  卢月照忽然深吸一口气,神情坚定地直视裴祜的双眼。
  “那日民女高热昏厥,明明还有不到百步便是民女的家门,可王爷还是将我带回了王府……”
  “王爷是笃定民女一定愿意的,所以在民女拒绝宿于王府之时才会那般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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