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眼看身处陌生房间,卢月照掀开薄衾,穿好鞋子便想起身。
“你醒了?”男子温润的嗓音在卢月照头顶响起,带着惊喜。
她抬首,撞入了裴祜的温润眼眸,认出眼前是谁的那一瞬,卢月照一下子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可此间雅致贵重的摆陈忽然让她有些窒息,就连手心下的绸衾都像生了刺一般让她惶惶。
裴祜重新端来一盏温水,递到了卢月照手中。
“谢......谢过王爷。”卢月照顿了顿,还是将茶杯中的温水饮尽。
只是,她好似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口渴。
裴祜坐在了放置于床榻前的圆杌上,见卢月照喝完温水,将茶杯放置于一侧矮案。
他默默注视着卢月照,忽然伸手想要触碰她的额间。
就在肌肤即将相触的一瞬,却被卢月照下意识避开。
裴祜看到了她眸中的惊愕。
卢月照忽然心跳如鼓,可这种感觉令她并不好受,她很快将其压下,想要开口离去。
“食盒在你昏睡时被送回了你家中,陈宇已经和陶香雪报了信。”
“你不必忧心。”
裴祜温声说道。
“多谢王爷相救,时辰不早,我该——”
“你既病着,不如......就在这里养着。”
“你若是......不放心旂儿,可以把他接来。”
裴祜补了后面这句,而后紧紧盯着卢月照的神情,他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线,心下更是乱如麻绳,隐隐期待,又隐隐害怕。
害怕……她会不愿意。
候在门侧的王川听得清晰,他甚至开始盘算晚间时刻要为新夫人抬来浴桶沐浴,虽说殿下内寝的浴房也很近,可人毕竟还病着,不好走动,可既然殿下等不及,那这小病也不打紧。
而门外候着的陈宇人都傻了。
表面上殿下是要卢娘子在王府养病,可这话一出,谁不知殿下是想收房卢娘子了!
不过,很快陈宇就石化在了原地,他的一颗心此刻提到了嗓子眼儿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卢月照微微低头,避开裴祜的灼灼目光,朱唇轻启,嗓音虽不大,但字字清晰:
“民女不配住在此处......民女身子已然无碍,多谢王爷照拂,况且......王爷说过,此后,不必再见了。”
“不必再见”这话是那日秋雨雅茗阁上,裴祜亲口对卢月照所说,可此刻的他再从卢月照口中听见相同的话,裴祜却心头一痛。
彼时被嫉妒冲昏头脑,而对她言出的讽刺赌气之语非但被她当真,如今还化作利刃,回旋插进了他的胸膛。
卢月照方才见到了裴祜的坚定神情,而此刻两人之间的一时沉默,更像是她面前的乾王在向自己施压,她觉着胸口闷胀,有些透不过气。
裴祜注视着眼前女子,俊眉紧皱,有些不敢相信,她这是,拒绝了自己。
他话中之意,她怎会不知。
眼看乾王久久未允,卢月照无奈,只得起身跪在地上,她双眸渐红,还因心急,嗓音都带了颤意。
“求王爷高抬贵手,放民女归家与旂儿团圆……天色渐暗,香雪和旂儿还在家中等民女归去,孩子小,离不开娘亲......求王爷慈悲......”
裴祜神情错愕,低头看着面前匍匐于地的女子。
她竟为了能够离开自己而跪下低声恳求自己......
王府,她就这般不想留下吗?
还是说,她只是不想留在他身旁?
难道他就不能直接将她囚于王府这方宅院,直接让她成了自己的人吗?
他这个大魏乾王若是想要一个女人,难道不是轻而易举吗?
可是,为何她会拒绝自己?
而他,真的能够做到强迫于她吗?
窗外天色又暗下几分,此间寂静无声,可这种僵持总需要一个人率先打破。
裴祜眼眸中骤然痛楚,这种撕裂感再次向他袭来,理智与情感撕扯着他的血肉骨骼,他只觉头痛欲裂,痛苦非常。
几息后,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
他还是做不了那等不顾她意愿强行留她于此处的恶人。
罢了......
裴祜终究还是放卢月照离去。
“天呐,疯了疯了!殿下看上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寡妇呢,竟还拒绝了殿下!都疯了,都疯了......于大哥刚才被殿下派走了,竟错过了这样一幕!”陈宇喃喃道。
一旁的王川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皱着眉头,看着头也不回跑向门外的那女子,最终只得叹了一口气。
殿下喜欢就得了,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也不甚重要了。
可这女子......
王川回头,见自
家殿下正立在窗下紧紧注视着外面,那是方才女子离开的方向。
夜色暗下,王川看不清裴祜的神情。
第94章
吴仲彦妻子郭氏的院子里一片井然,除却几个守门的丫鬟外,偶尔也有几个得了屋里头吩咐的丫鬟进出院门,根本不见之前院门紧闭被护院看守的样子。
自从上次郭氏对吴仲彦放了狠话大打出手后,她这位当家主母的软禁也被解了。
鉴于此,郭氏甚至觉得自己还是脾气太好,早知如此就应该早点闹起来,就是因为太过于听丈夫的话,这才让吴仲彦以自己犯错为由软禁在院子里,恪王妃宴席上她是丢了人没错,这点她也认罚,可明明她安分守己在院子里潜心学习,而且进步极大,可吴仲彦这个白眼狼还是寻各种由头不放自己出来,甚至任由汪氏那个小贱人爬到自己这个主母的头上来,就连她吃什么喝什么都要看汪氏这个妾室的脸色,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不闹那么一场还能管教那个白眼狼忘了本?
“夫人进益极大,想必这些时日没少下功夫,真是辛苦了。”卢月照一张张看着郭氏的习字,不禁夸赞道。
“那是!”得了自己夫子夸奖的郭氏一脸得意,“你没来的时日里我每日除了处理管家事儿之外,那识字习字的时间都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的,你是不知,这偌大的吴府,要我这个主母操心的事儿有多少,全是些七零八碎的,费神得很!”
“在下恭喜夫人重掌管家之权。”卢月照说道。
“娘子客气!你还真别说,直到现在,我甚至已经养成了每日晚饭后温书习字的习惯,这有了进益之后啊,打理起这后宅的事也比以前顺手多了,早知道这样,我早就该请人来教,只可惜,以前哪有这样的条件......”郭氏叹了一口气。
“不妨事,只要想学,学问一事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终归是学到自己肚子里对自己的日子有帮助的。”卢月照笑道。
郭氏点头,“上回我和我那个夫君的事惊着娘子了,后来我忙着和那个小贱人打擂台,又重新打理后院的事,这才没有把娘子请回来,这不,今天叫丹儿去请你来,实在是为着十天后的宴会,到时京城各路官员官眷只要是能请来的都会来,里面也可有些大人物,只不过现在还不确定具体名单,不好说出来。”
“这是我家老爷的生辰宴,为了能办好,不怠慢各位贵人,老爷甚至新买了一处园子,花费极大,连着夫人也觉着有了压力,生怕哪里不合适,或者哪里出了错,到时候砸了自家场面,这才专门请娘子再来,在这仪程和一些文雅的细处上给废废心思。”丹儿立在一旁说道。
“在下明白,定会尽心而为。”卢月照说道,随后,接过了丹儿递来的草拟仪程单子细细看去。
“夫人。”一个打扮体面的丫鬟进来,在郭氏的耳边轻声说着话。
郭氏脸上的笑旋即收回,她扶着丹儿的手起身向外走去。
卢月照看了看她们离开的背影,而后低头继续看着手中的纸页,耳朵却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郭氏一出屋门,便看见了她平生最厌恶的人——吴仲彦的宠妾汪氏。
汪氏斜靠在柱子上,一双凤眼媚态丛生,眼波流转,可若是仔细看去,又觉着里头像是存着一汪清泉,清澈无暇,既娇媚又清纯,像是施了什么仙术一般,让人一眼沉溺,而此刻这双凤眼里却是带着不屑。
“听闻夫人院子里来了客人,我呀,实在好奇这女夫子是何样子,不知夫人能否让妹妹进去瞧上一眼?”汪氏稍稍低头,把玩着自己雪白腕子上的翡翠镯子,圆润粉嫩的指尖上涂着淡粉色丹蔻,正一下一下勾着翡翠镯子的内圈,好不惹眼。
郭氏死死盯着汪氏的一双手,先不论这翡翠镯子的种水是何等绝佳,想必又是自己那好夫君送的,就论这葱白纤细的指尖便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的。
郭氏下意思将自己粗糙肿厚的手指藏进了袖口里,冷声开口:“有什么事就快说,不用拐着弯儿来寻由头,我这一家主母的时辰也是你这小蹄子能耽搁得起的?”
汪氏今日自然不是来看卢月照这个女夫子的,被戳破心思倒也不气,反倒是嗤笑一声,“呦,夫人不用唬我,当是谁没管过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