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车轮滚动的声响骤然接近,倏然间有风吹起,或许是卢月照身上的秋衫还是太过单薄,这夹杂着冷意的风竟吹红了她的眼眶。
那日,乾王默不作声起身离去,倒显得自己的决绝,甚至是慨然有些可笑。
如他所言,他若是当真想要对自己用强,一次高烧昏迷,一次被人下药,他早就要了她,为何要几次表明心意,问询她的意愿呢?
不过......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
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前两日,卢月照得到了张庄敬送来的消息,言他将要对李康泰动手,等这一切结束,她将立刻回到东庄村,远离京城的这一切。
不论是与之相关的人,还是事,都不会再遇见。
与此同时,京城另一方位的刑部牢狱内,李康泰又重新穿着他的官服上职,就在两日前,他被从顺天府的大牢之中放了出来。
上一次因他而冤死的男子以及撞死在刑部衙署前的老人,两条活生生的人命至今尸骨未寒,李康泰却于此时被放出,非但未有刑罚,反倒像是无事发生一般。
不过,听说顺天府已经寻到了导致年轻男子虐死刑部牢狱的“罪魁祸首”,这才将李康泰放出,想必过不了多久,祸首便会下狱得惩。
“公子,办成了。”李六凑在李康泰的耳边小声说道。
李康泰的三角眼微眯着,眼里冒着精光,尽是得意。
两天前,他出狱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前来接他回府的李五李六给他去办一件事。
他要报复那个当初出卖他,不肯为他圆谎的狱卒。
听说他过几天就要成婚了,那就让他就此不举吧,看他和他的那个新婚媳妇儿是不是还能好生相处。
“下官贺喜李大人重返衙门!”李康泰曾经的同僚,刑部司狱司司狱马同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脸谄媚。
“算你小子有心,特意摆了这么一桌子菜来给本官当夜宵!”李康泰喝尽酒杯中的酒水,夹了一筷子酱牛肉送进了嘴里。
“说句不好听的,下官就算忘了尚书大人,也不能忘了大人您啊!”马同和低声笑道。
刑部尚书他一年也见不上几回,可眼前的李康泰可不一样,那是要与自己日日见面,打交道的直属上官!
在顺天府牢狱里走了一遭,谁能想到眼前的这位李大人非但没有遭受任何罪责,反而还升了官,代替了前刑部提牢司主事蔡波之职,那可是正六品管着牢狱的实差!
“承蒙李大人照料小的,小的才能日日过得这般滋润,上回大人送的那几匹蜀锦,家母很是喜欢,已经做了好几件衣衫,每日换着穿!”
“算你小子有眼光,会挑,那可是我父亲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托人买到的,这玩意儿,有市无价!”李康泰满脸得意。
这世上就没有他爹用钱买不到的东西,和摆平不了的事!
“那是自然,李大人的父亲可是北直隶第一富豪,我表妹夫就是直隶庆虞县人,早就听闻李家的鼎鼎大名,不往远了说,就北直隶,谁人不知?”马同和喜笑颜开,为李康泰斟满了酒。
“知道就好!算你识相,就怕那些明明知晓我李家的可还是要硬往枪口上撞的,一定要来试试我家是不是假把式,是不是徒有虚名的!那不好意思,爷爷我一定让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你既然也和庆虞县有亲戚,今后也算我半个老乡,我定会好好罩着你,你我二人把这刑部大牢的刑狱管好了才是正事!”李康泰笑道。
言罢,二人碰了一杯酒,再一起喝下。
至此,刑部大牢以及这里头的犯人就牢牢捏在了他们二人手中。
*
这些天以来,京城的天色不好,阴沉了许多时日,直到今日晨起时天边才落下了些许小雨,雨丝绵密,却似银针,刺在人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带来刺拉拉的冷痛。
近来,卢月照难得清净了许久,便买了些毛料,想着给香雪做个围脖儿,再给旂儿做身外穿的袄子,里侧把这毛料缝上去,等冬日来临就穿戴上,保管暖和。
她盘着腿,坐在里间的小榻上,正低头缝制着要送给香雪的围脖儿,神情专注静谧,时不时含着笑,看向对面嬉闹的两个人。
旂儿早就会爬了,前几日刚刚会坐,除了睡觉时安安稳稳的,剩下只要是醒着的时候必定滴溜溜转着一双葡萄般晶莹剔透的大眼睛,看看这儿,瞧瞧那儿,一会儿想爬到窗边看外头,一会儿爬到娘亲身旁要抱抱。爬来爬去没一会儿他脑门上就出了汗,还好这正房里间不是很大,加上为了过冬做筹备,卢月照已经将窗户用油布和棉布封得严实,保管一丝风也透不进来,因着也冻不着旂儿,可他竟也不觉得累,这样小小的一个奶娃娃也不知哪来的精神和力气,他胖乎乎的小短腿一蹬,就能窜出去很远,甚至有时候香雪都快拉不住他了。
卢月照记得祖父卢齐明和她说过,她婴孩时很好照看,常常是丢给她一个玲珑球她就能一个人坐着玩儿很久,哪怕自己一个人在炕上也从不往床边跑,哪像旂儿,成日就想着一个人爬下床榻,摔了可怎么好,他现在还不会走呢,等学会了走路可怎么办,恐怕她自己也要腾出手来和香雪一起盯着旂儿。
也不知他这活泼好动的性子像谁。
卢月照心下笑道。
忽然,绣花针穿过毛料时停滞了一瞬,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男子身影,卢月照抿了抿唇,继续手上动作。
“梨儿!”
门外传来一声喊叫,卢月照被这尖利刺耳的声音吓到,针尖一抖,刺破了她的手指,指尖上冒了一滴血珠出来。
卢月照认得这声音,顾不得许多,趿鞋出门相迎。
“梨儿,救命啊!”
葛氏跌跌撞撞跑进了院中,在见到卢月照的那一刻,她脚下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天空中还飘着雨丝,葛氏的裙摆很快污了一大片。
卢月照快步跑上前,将葛氏扶起,半月不见,葛氏面容憔悴,眼下乌黑一片不说,连着发髻都乱糟糟的,一看就是好几日没有梳过,全然没有上次见卢月照时的精神头儿。
“大娘,
这是怎么了?“卢月照皱着眉心,一脸担忧。
葛氏布满皱纹的双手紧紧攥着卢月照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梨儿,敬儿他......被抓进顺天府大牢了!”
葛氏颤抖着嘴唇,眼泪直流。
第101章
“什么,庄敬哥被抓了进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卢月照惊道,一脸不可置信,“可是因为案子上出了什么差错?”
“是!也不是!”葛氏急得一时间说不清前因后果。
外面还飘着雨丝,卢月照将葛氏扶进了正堂坐着,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葛氏双手捧起茶杯,可两只手抖得不行,根本喝不进嘴里。
“三天前,敬儿原本下值后就该回家的,可是我做好宵夜后等了他半宿也没等到人,本以为他是衙门里有事这才没回来,可到了第二日下午还是没信儿,往常这样的情况,敬儿必定会派人回来告诉我一声。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就让张泉去衙门外打听打听,谁知,敬儿前一日下值前就被侍郎大人叫去问话了,一直到张泉去的时候还没出来。”
“听张泉说,敬儿是因为前些时日刑部大狱里被用刑冤死的那个犯人的事儿才被侍郎大人叫走的。”
卢月照仔细听着,开口问道:“可是那个后来查清不是他奸污的女子,但是他已经被用刑致死,然后他的老父悲痛之下撞死在了刑部衙门外的那个?”
葛氏点头,这桩事当时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甚至葛氏不是听自己的儿子说的,而是听四邻聊起的。
卢月照记得张庄敬当时称这件事为找出李康泰背后靠山而投石问路的案子,而李康泰作为直接导致那年轻男子死亡的祸首是已经被抓进了顺天府牢狱的,听说这案子很快就要判了,可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何张庄敬会被问话呢?
“我当时担心敬儿和这桩麻烦案子扯上什么关系,我还问他是谁主办的,他和我说他当时只是临时负责找到相关嫌犯,又带人去抓人,他也不止是抓了那个年轻人,还有其他嫌犯呢,本来就是临时顶差,后来主办的官员回来后他就去忙自己手头的案子了,那个年轻人死在牢里时他甚至都不在刑部。”
“那,或许是侍郎大人想要问他抓捕时的一些细节?”卢月照问道。
葛氏重重摇头,“不是!一开始我也以为是这样,可就在昨个夜里,我听张泉说,敬儿已经被移送到了顺天府牢狱里,因为负责这件事的他那个下官本来都承认了是他令人用的刑,可他突然一口咬定是敬儿指使他这样做的,敬儿这才......”
葛氏抹着眼泪,哭得肩膀抽搐,“我甚至到现在为止都没见上他一面!”
“大娘!”卢月照拉住葛氏的双手,急切问道:“这个案子的案首不是已经定下是李康泰用刑才致死的吗,怎么又成了庄敬哥的下官,甚至还把他给牵扯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