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奴婢觉着像夫人的好性子,要么就是小公子的生父性子也好,所以才——”
乳母后半句的话没说完便止了话头,而后重重跪在了地上:“奴婢见过王爷!”
乳母霎时后背发凉,鼻尖都冒了汗,她根本不知乾王何时到来,又听了多久,但是她方才的话王爷肯定听见了啊!
也是她光顾看着小公子高兴了,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她这话王爷听见肯定不高兴啊!
谁愿意听旁人夸自己女人曾经的夫君好啊?
哪怕那人已经死了。
“退下罢。”裴祜冷声说道。
乳母旋即快速退下,余光瞥过,她总觉着王爷今夜的脸色很不好看,冷峻非常,比那冬日里的寒冰还要冷!
她出瀛洲玉雨正殿时,被吓得膝盖一软,险些跌倒。
“王爷。”卢月照抱着旂儿起身,对着裴祜福了福身子。
面前男子未有作声,目光先是在卢月照面庞上停留几许,而后落在了她怀里的小娃娃身上。
他没说话,也没让她坐下,一时间,卢月照立也不是,坐也不是,甚至因为他寒津津的眸子一直盯着旂儿的脸看,她的一颗心都被揪了起来。
“来,旂儿,到本王这里来。”
裴祜倏然开口,神情未有一丝面对婴孩的慈爱,反倒冷硬无比。
旂儿仰起了小脸儿,怯生生的眼睛先是盯着裴祜的面庞看,然后下移至他张开的双臂,他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只犹豫了一瞬,而后转身扑到了娘亲的怀里。
见状,裴祜脸色更加难看,他跨前一步,直接把旂儿从卢月照的怀里硬抱到自己手上,偏偏他从未抱过小孩子,姿势别扭不说,手上这软乎乎的一团让他眉心紧锁,旂儿两只小脚骤然悬空,一蹬一蹬地想找到一个支点也不能够。
卢月照下意识伸出了双手,可在瞥到裴祜愈发冰冷的面庞时又将手收回,秀眉紧蹙,面上尽是担忧。
她这副神情,自然落在了裴祜的眼里。
结果呢,旂儿在裴祜的手里皱了眉,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来,偏偏他瘪着嘴就是不出声音。
“王爷,还是我来抱着他吧......”
卢月照实在是不忍心旂儿这般,哪怕她明知自己这样会忤逆乾王,可她还是将旂儿抱了回来,方才还笑眯眯乐呵呵的奶娃娃突然哭成这样,她这个做娘亲的如何不心疼?
甫一回到娘亲香软温馨的怀抱,旂儿立刻转过头不去看裴祜,埋在娘亲的脖颈间上就开始哭泣,一开始他声音很小,抽抽噎噎的。
“好了旂儿,娘亲在呢,没事没事......”
卢月照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软声安慰。
结果,旂儿非但没有止住哭泣,反而哭声愈大,眼看着越来越伤心,任凭娘亲如何哄着都不行。
卢月照觉着自己的心都被掐住了,忍不住红了眼眶,旂儿半岁了,这还是他头一回哭成这般,别说他这个娃娃就不怎么爱哭,就算是哭泣时,只要她这个娘亲一哄,旂儿立刻就会停了哭声儿。
她如何没有注意到乾王自进门到现在的冰冷脸色,尤其是在看到旂儿后,卢月照从没见过乾王的脸阴沉成这副样子。
自己要看他的脸色也就罢了,就连她的孩子也要。
“王爷,他从来不这样的,不知今日是怎么了......王爷若是觉着吵闹便先在外头等等?”
裴祜俊眉依旧紧皱,并未出声回答卢月照的话,依旧立在原地,冷眼看着二人的母子深情。
卢月照一直抱着旂儿哄着,不知过了多久,旂儿哭得没了力气,嗓子都发了哑,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只不过小小的身体还是一颤一颤的。
卢月照这才轻轻舒了半口气,她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为旂儿倒了半杯温水,想要喂他喝下,但是旂儿小嘴巴紧闭,就是不
肯张口。
无奈之下,她只能放下茶杯,继续紧紧抱着他。
忽然,卢月照低下头来,似是不确定一般,抬手覆上旂儿的额头,手下一片滚烫,他额间已经出了汗。
“旂儿?”卢月照心焦不已,“旂儿你睁眼看看娘亲?”
听到娘亲的呼唤,奶娃娃肉肉的小手紧紧攥住了卢月照的一根食指,怎么都不撒手。
“王爷,今夜……能否让我在东偏殿陪旂儿,他像是发了热,若是王爷想……等我哄睡他,后半夜再去正殿寻你。”卢月照秀眉紧紧锁着,抬首问道。
第116章
“不必,”裴祜语气依旧冷硬,“你带着他歇在正殿便是。”
“多谢王爷!”
她话音还未落,裴祜便转身离去。
他出去后吩咐了几声,很快,香雪和两个乳母几个丫鬟便进了正殿,未几,景和园的太医也匆匆赶来,众人忙碌不已,都在焦心旂儿这突如其来的病症,一直到半夜,正殿内才少了许多人,外间只留了一个太医守着,内寝只有香雪和一个乳母等着。
澄远斋和瀛洲玉雨依旧是灯火明亮,书房内,裴祜批复完最后一道密折后,将湖笔放置于案头一侧的笔山之上,而后揉了揉眉心。
他终于有时间来静思今夜自己的种种反常。
他怎会不知旂儿这个小娃娃何其无辜,但他就是收不住自己这突如其来的重重心绪,他为何会这般呢?
或许是因为他立在瀛洲玉雨正殿内寝外许久,将卢月照那般怜爱,慈爱的温柔深情尽收眼底,为人母的她,身上被镀了一层柔和光影,而她,从未那般神情对他,哪怕是两人最亲密无间时,裴祜也从未见过。
原来,他们母子二人才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再算上那个清明,那是多么令人艳羡的温情脉脉,哪怕她的夫君,旂儿的生父早就身故。
这也便罢了,裴祜可以劝服自己那又如何,人死如灯灭,难道他还比不过一个肉身都腐烂的山村野夫,旂儿难道会不喜欢他这个“父亲”?
可是,现实就是,他似乎真的比不得那个死人,他不相信今日若是旂儿的生父清明要抱他,旂儿能如自己抱他一般抗拒不已,泪水涟涟。
而且,最重要的是,自从他进去,她的一双眼睛就一直在旂儿身上,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
裴祜闭了闭眼,竭力压下心下酸楚,尽管那感觉细细密密,已经层层叠叠,潮起潮来漾至他心头,挥之不去,亦无视不了......
拾阶而上,临进去之前,裴祜在瀛洲玉雨的正殿门前默了一瞬,确保自己心绪已平。
已至后半夜,正殿前堂亮如白昼,裴祜挥了挥手,让对他行礼的太医起身。
而正殿内寝只点了两三盏琉璃灯,灯火间,只有一个单薄的倩影守在床榻一侧,其余人已经被卢月照劝离回去歇息。
裴祜的视线紧紧停留,他轻下脚步,走近了她。
昏黄的灯火下,是她沉静的睡颜,她就这样跪伏在床榻一侧守着,一旁是已然呼吸平稳,沉沉睡去的小娃娃。
哪怕在此刻,旂儿的手依旧握成小肉拳,如裴祜离开时那般,紧紧攥着卢月照的右手食指。
裴祜抬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旂儿的额头。
还好,几乎已经退了热。
他半舒了一口气,视线转回在旂儿的娘亲身上。
裴祜蹲下身,右腿跪在地上,从她身后环住她,将自己起了青茬的下巴轻轻放置在她的肩头。
感受到背后的一团火热,卢月照蹙了蹙眉心,她本就睡得不安稳,此刻慢慢睁开了眼。
她略微偏了偏头,似乎讶于他的返回。
裴祜抬手钳起她的下巴,粗粝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摩挲着女子滑腻的肌肤,被她脸颊上的泪痕触痛了双眼。
他后悔不已,他是如何能够对着她这样的面容而板着脸的?
她是旂儿的娘亲啊,她那样温柔地对待自己的骨肉明明是再正常不过之事,他为何要吃这样一个可爱,可怜,又无辜的奶娃娃的醋呢?
裴祜甚至无法理解和共情两个时辰前的自己。
原本被暂时压抑的酸楚带着心疼再次袭来,裴祜心下如被针扎过一般,细细密密地疼。
他俯下身来,想要将她脸颊上的泪痕吻去,没成想,却被卢月照避开。
她身子向后仰去,双手放置于身前,拉开了自己与面前男子的距离。
晌午后才做过,加上旂儿病着外头太医守着,卢月照实在是没兴致。
或许是白日那一个多时辰他并未尽兴罢。
“王爷……别……别在这里……”
“要不还是改日,旂儿还没完全退热,我实在放心不下。”
她泪水盈盈,语气轻柔却带着哽咽,生怕惊醒一旁睡梦中的旂儿,恳求着身前男子。
裴祜双眸之中的温柔渐渐消散,满是不可置信,他压低了嗓音出言质问她:
“卢月照......难道在你眼里,本王便是色令智昏,精虫上脑,不顾你们母子情分,旂儿病着,也要强行与你行房的冷血恶人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