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丰溢是个水上之界,举目望去,四周皆是青碧的水,高大的杉树扎根在水下,直挺挺的树干破开水面,像一根根插在水里的筷子,蓬勃的树冠在空中搭在一起,织成翠色的天。
莲花舟在树与树之间穿行,越往深处走越安静,只有水面下气泡的一嘟噜一嘟噜的破碎声。
一路上,迦兕子保持着恨铁不成钢的脸色,不管迦象子和萧衔蝉如何解释,哪怕磨破
嘴皮,他就是一句话——“真的吗?我不信。”
萧衔蝉内丹给了谢无柩,这一路上被小黑过山车式的飞行害的又困又累,翻了个白眼不想说话,但对上迦象子一脸风评被害的表情,她难得生出一点愧疚心。
萧衔蝉道:“这只是当初为了稳住梁砚之的权宜之计罢了,到底要我怎么解释你才会相信呢?”
迦象子绝望极了,他捶胸顿足:“师兄,我自幼出家,怎么会破戒呢?”
迦兕子哼哼道:“玉蜉子师叔要还俗。”
迦象子:“……”
迦兕子撇嘴:“玉蜉子师叔还是十世佛子呢。”
迦象子:“……”
迦兕子痛心疾首:“玉蜉子师叔都不能堪破情之一字,何况你个初出茅庐的和尚!”
萧衔蝉:“……哇哦!”
你要说这个,那我可就不困了。
第46章
所谓十世佛子,便是有一个人每一世都入佛门修行,每一世都行善积德,如是轮回到第十世,即将功德圆满,由上界西天接引,飞升佛祖座下,从此不再受红尘之难、轮回之苦。
迦象子目光呆滞,魂飞天外,半晌,他的嗓子跟鸡打鸣似的尖叫一声:“玉蜉子师叔要还俗?!还是因为勘不破情之一字?!”
天呐,竟真有此事!
迦兕子叹道:“是啊,玉蜉子师叔爱上了一个妖女……唉,眼看十世佛子之身将要修完,就能飞升上界了,谁成想师叔这般执迷不悟。”
迦象子嘴唇颤抖:“那……玉蜉子师叔现在……”
“掌门把他关在静室里了,已经关了一年了,玉蜉子师叔一句话都不肯说。”迦兕子道,“迦象子,不是师兄不信你,玉蜉子师叔以前和妖女来往密切,掌门劝阻,师叔只说他一心向佛,别无他念,可后来……所以保险起见,还是让师父看一看你的命格有无变化。”
萧衔蝉安静如鸡,她正在快乐吃瓜,佛子妖女,多么热门又传统的cp,作为一个写手,她的脑子蠢蠢欲动,霎时便构思出了三千字,正快乐地沉浸在脑洞时,突然听到迦兕子的话。
她很是无语地看了眼迦象子,两人如出一辙的无奈表情。
莲花舟恰如摇曳在水面上的一朵莲花,漂出森绿的水上杉树林,来至一片开阔之地,天与云与水俱成一色,蓝得发冷,令萧衔蝉想起界壁。
迦兕子左手持戒,佛珠一挥,平静的水面乍然荡起丈高的浪涛,这高大的浪涛形成一扇水门,一股水波将莲花舟顶起,一枝莲花漂进水门,骤然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萧衔蝉他们几人惊讶地瞪大眼睛,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只见数座巍峨庙宇伫立在青山之间,青山之上却不是蓝天,而是水面,一条条鱼在他们头顶的水中穿梭,密集的小气泡从水藻叶面上浮起,形成一连串透明的小珍珠。
好一个冰雪玻璃罩,衬得这里既瑰丽又出尘。
檀香氤氲着此地,梵音阵阵,悠远的钟声震得头顶的水泛起涟漪,一条红色鲤鱼从萧衔蝉头顶游过,尾巴一甩,“噼啪”一声,将萧衔蝉拉回现实。
一个麻衣和尚正从高高的台阶上飞奔下来,石阶悠长,两侧长满等人高的荷花,荷枝粗粗大大,粉白的花冠伞盖一样,小和尚“唰”的一下,与两侧荷花擦肩而过。
“大师兄,不好了!”小和尚一边跑一边喊。
萧衔蝉不由自主地小声接了一句:“师父被妖怪抓走了。”
眨眼间小和尚已跑到了他们面前,听到这话,眼睛瞪得溜圆:“这位檀越,你怎么知道?”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
迦兕子和迦象子齐齐惊呼:“什么?”
小和尚喘着气:“大师兄、二师兄,师父也被妖怪抓走了!”
迦兕子急道:“快走,快让我看看师父。”
迦象子一头雾水:“什么妖怪敢在咱们这里作祟?什么叫也被妖怪抓走了?师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迦兕子叹了口气,边走边娓娓道来。
自被梁砚之丢出去后,他本想“卷土重来”,谁知忽然收到宗门传讯,令他速回宗门。
迦兕子思忖着,厉鬼作乱之事有汨罗坞做主,他在外遍寻不得再入鬼宅,再加上宗门催得急,故而他便先回莲送归了。
回到莲送归后他才知道,丰溢不知从何开始,有一妖怪作祟,此怪倒也不杀生,只是会在人们睡觉时,将其拉入梦境之中,怎样都唤不醒。
不过半年时间,丰溢已有小半人陷入睡梦中,再未醒来。
莲送归众佛修连忙出山,使出术法,保护好沉睡之人,免得凡人不进食水,梦中而死,但即便如此,过了半年,他们还是没有发现作乱妖怪的踪迹,沉睡良久的凡人们的生气也开始消散了。
如此下去,必定造成无数无辜凡人梦中丧命。
“掌门与家师怀疑,正是那引得玉蜉子师叔破戒的妖女怀恨在心,暗中作祟。三月前,家师发现活死肉、雪菊花、五色土、决明子与茶同煮成五味汤,可以防止人们在睡觉时被拉入梦境。”迦兕子道,“五味汤闻起来与酒相似,令人熏熏然,但尝起来酸甜咸辣苦,五味俱全,故名五味汤。”
“既如此,令师想必也饮下了五味汤,如何会陷入沉睡?”金不禁问道。
迦兕子摇头:“我也不知。”
一行人说着话,已来到了迦兕子师父所在的禅室。
只见古朴的禅室里只有一桌一榻一蒲团,面容坚毅的老者盘腿坐在蒲团上,双目紧闭,身前只有一木鱼,寂静无声。
迦兕子与迦象子心头大恸,双双上前,带着哭腔喊道:“师父。”
坚毅老者身旁还有一穿着袈裟的老和尚,老和尚须眉齐长,白纷纷的簇着满是沟壑的脸,迦兕子确定无法唤醒师父后,转向老者:“掌门,我师父他……”
老和尚道:“暂且无事,只五味汤为何失效,却要再查。”
迦兕子道:“目前为止,陷入沉睡无法唤醒的都是凡人,师父是第一个被拉入梦境的修士,掌门,这是否说明那妖怪的功力更强了?”
老和尚摇头,不知他的意思是“不是”还是“不知”。
迦兕子与迦象子失望地退到一旁,老和尚看见了萧衔蝉一行人,打了个佛号:“老衲法号济世,不知几位小友名姓?”
萧衔蝉与师兄妹们立即鞠了一躬:“在下乃有朋自远方来的朋来宗弟子。”
这一路上丢人的事儿做多了,萧衔蝉越来越不敢在外人面前说他们是蓬莱岛的弟子,倒是朋来宗三个字越说越顺溜。
几人一一报了名字,济世大士盯着被萧衔蝉背着的谢无柩看了一会,安宁又锐利的眼睛又扫过花沸雪、秦含玉几人。
“既然几位与老衲徒孙结识,又阴差阳错来了莲送归,想必与我佛有缘,不如就在鄙地宿几日吧,只是莲送归正值多事之秋,恐无法招待诸位了。”
花沸雪看了眼被三师妹抱着的谢道友,心想正好需要个安稳地方,给谢无柩用生死藤修复经脉,便真诚道:“多谢禅师。”
萧衔蝉他们住在了一处清静的禅房里,禅房被一条小溪环绕,溪中的荷花与房子齐高,粗大的花枝和树一样,粉白的花冠低垂着,搭在屋顶上,露出饱满的莲蓬,莲蓬里的莲子个个有拳头大。
萧衔蝉看得流口水,拍拍金不禁,二人对视,一起露出个坏笑,默契地开挖荷花下面的泥,挖得四只手黢黑,终于看到了一截白生生的藕。
金不禁连忙喊:“小玉、
玉玉,快带你的刀过来。”
秦含玉正在帮大师兄看着药炉,闻言过来,看到藕,也是眼睛一亮,立即拔出背上重刀,以刀为锄,将巨大的莲藕挖了出来。
萧衔蝉看着水缸一样粗的藕,感慨道:“这能熬多少莲藕排骨汤呀!”
花沸雪端着药碗,站在窗前摇头:“我才一会没看住你们,你们就不干好事,咱们现在住在人家宗门里,你们还这么不让人省心。”
萧衔蝉三人立刻低眉顺眼状,任由大师兄训诫,花沸雪见师弟妹们这副做错事可怜巴巴的样子,明知他们是装的,可他还是训不下去了:“罢了罢了,妙妙,你将咱们带来的花蜜给济世大士送一些,便当作咱们的使费,还有这莲藕的费用。”
听大师兄不怪他们了,三人立即眉开眼笑起来,商量如何做这根莲藕,晚餐时,桌上摆满了清炒藕片、凉拌藕丝,甜品是糯米蜜藕和莲蓉糕,还有一大盆莲藕鱼汤——鱼是他们悄悄从头顶的水里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