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见她大方吃下同一个盘子里同样的糕,谢无柩的戒心略微放下,只眉心还蹙着,不解她为何是那般眼神。
  孟泽兰沉默收拾好盘子和篮子,准备回去。
  萧衔蝉的视线随着孟泽兰收拾盘子的手而动,她看到自己喝鱼汤的碗,忽然脑海中浮现出好几张画幕,瞬间涌入脑子里的东西太多,她无法一一分辨,脱口而出:“水梭花!”
  水梭花?
  等自己说出口,萧衔蝉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三个字,她呆愣在原地,拼命回想自己是从哪听到这个词。
  “水梭花?”其余三人疑惑的声音同时响起。
  孟泽兰小心翼翼道:“我相公将鱼称作水梭花,萧姑娘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她一语未尽,萧衔蝉却摇头,不是从伏玉那听到的这个词,她第一次听人这样称呼鱼,是在……是在……
  莲送归!
  高大粗壮的荷花与夜间清风一起冲破记忆的屏障,如梦似幻的假象潮水般褪去,真实的记忆重新变得清晰。
  在莲送归头顶水、脚踩山的特殊风景回到脑海中的瞬间,萧衔蝉一个暴起,翻身掐着孟泽兰的脖颈将她压在桌子上,轻易得就像攀折下一根花枝。
  “孟娘子,你最好解释一下。”萧衔蝉做出恶狠狠的表情,不熟练地威胁人。
  金不禁和谢无柩还不明白她要干什么,但他们很熟练地关门插闩,当她的同谋,他们二人一左一右站在萧衔蝉两边,进可攻退可守,与此同时,真实渐渐战胜虚假,记忆慢慢回笼。
  头脑昏涨过后,二人俱露出惊骇的神情。
  他们竟然真的忘了所有过往,竟然将虚假当作真实!太可怖了,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可能这辈子都只能待在这个梦境了。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孟泽兰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丝毫惊慌失措的表情,反而快慰地笑起来:“太好了,你还没有忘记所有记忆,果然,选择你是正确的。”
  第56章
  “选择我?”萧衔蝉高高挑起眉毛,忽然反手贴了一张真言符到孟泽兰身上,松开了她,“你最好将来龙去脉讲清楚,丰溢为何会大面积陷入沉睡,梦中人为何都忘却了记忆,什么叫你选择了我……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孟泽兰坐回板凳上,娓娓道来:“我本是莲送归无言峰上的一棵结香树……”
  孟泽兰生出灵智的那天很寻常,几道雷声轰轰隆隆过后,惊蛰之雨簌簌落在莲送归天顶上的水中,又从那化作天幕的水面簌簌掉落,作为一棵树,孟泽兰开始思考,为什么水在天上?
  她未开灵智、混沌迷昧时,曾凭借结香树的本能,入过小和尚们的梦,在他们梦中,外面的世界里,水都是在脚下的。
  孟泽兰想不明白,为什么莲送归不一样。
  直到有一天,莲送归天顶的水忽然震颤,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那些涟漪慢慢变成金色的经文,梵音如云,笼罩住整个莲送归,往来的人们个个欣悦非常,口中道——
  “找到佛子转世了。”
  “十世佛子,一出生就有元婴期的修为。”
  “佛子才到我派,祖师留下的如是钵
  就响了,以迎佛子。”
  孟泽兰对他们口中的佛子很是好奇,她借着别人的梦看了一眼,就是普通的小孩子,济世大士按照字辈,给他取名玉蜉子,古里古怪的名字,没有自己的名字好听,孟泽兰想。
  第二天,那个叫玉蜉子的小孩就来到了无言峰,他说无言峰没有人,安静,适合修禅,他选择在结香树旁挖洞府。
  三头身的小孩脸蛋圆乎乎的,但表情很严肃,与他身边的师尊、师兄如出一辙。
  小屁孩修什么禅?孟泽兰以为玉蜉子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真的会修禅,每日寅时起,戌时睡,餐食只是清水、野菜,糙米饭而已,就这样修禅修了五百年,修为一日千里,从元婴修至化神,成为闻名九州的莲送归佛子。
  他没有嗜好,不爱说话,少与人交际,每日唯一称得上放松的,就是给洞府门口的结香树浇浇水,或许这世上,结香树是与他相处时间最久的生物。
  冬去春来,花谢花开,哒哒的木鱼声和悠悠的颂经声不知传了多久。
  在诞生灵智五百年后,孟泽兰终于修出人形,她开心极了,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常给自己浇水的邻居这件喜讯,玉蜉子得知洞府外的结香树化形了,没有欣喜,也没有厌恶,就像一个不会有情绪的人。
  他依旧偶尔给结香树浇水,在孟泽兰突然变出人形试图吓他一跳时无动于衷,但孟泽兰对跟玉蜉子交朋友这件事很有毅力,在她的锲而不舍下,玉蜉子渐渐开始回应她的话。
  无言峰上除了玉蜉子参禅颂经敲木鱼的声音外,一直都是寂静的,直到孟泽兰化形后,无言峰突然喧闹起来。
  东风扑面而来,吹响了结香树上一千一万片的叶子,吹起了结香树一千一万片的花瓣,在孟泽兰叽叽喳喳的声音中,偶尔还能听到玉蜉子淡漠的回答。
  花木妖与其他妖不一样,不能轻易离开本体,否则于修行有妨碍,孟泽兰不能离开无言峰,她想学新的法术,想自在行走,想知道莲送归外面是什么样的,她一开始只能借助小和尚们的梦去窥见外界天光,有了玉蜉子这个朋友后,她了解外界的渠道多了一个。
  渐渐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玉蜉子与莲送归之外的人的交际多了起来,多到济世大士、玉蟾子等人都觉得他活泼开朗了,又不知过了多久,玉蜉子说要离开莲送归,入红尘参禅。
  离开那天,他什么都没带,只怀里藏了一个陶钵,钵里长着一枝结香花。
  孟泽兰分神附在自己的花枝上,第一次离开生长的地方,她开心极了,每天都给玉蜉子编织美梦,他们在红尘中一起游历数百年,忽然有一天,玉蜉子对自己的梦境下了禁制。
  “小虫,为什么不让我进你的梦里?你的梦不是一直都任我出入吗?”
  玉蜉子背向她,阖眸低声诵经。
  “汝意不可信,慎勿与色会,色会即祸生,得阿罗汉已,乃可信汝意……”
  孟泽兰听不清,上前几步,只听到一句“意马莫纵”。
  玉蜉子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她,也没有听见她说话,即使诵经声歇,他还是闭眼打坐,不想看见她似的。
  孟泽兰生气了,她以为她的朋友也和别人一样,开始嫌弃妖修,不想继续和她做朋友了,他们冷战了很久,直到回到莲送归,玉蜉子闭关,他们还在冷战。
  室内只有孟泽兰的声音:“后来我想明白了,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我想自己好歹比他大几岁,就让让他吧,打算找他和好那天,突然来了一群和尚,把我的本体劈了一半,然后我就来到这里了。”
  萧衔蝉试探地问道:“那这里是……”
  “小虫的梦境。”孟泽兰说,“这小子学了我的看家本领,造了个结香梦。”
  “他做梦都想和你结为夫妻啊。”萧衔蝉一不小心说了大实话,嘴上戏谑,心中却更加不安,化神期佛修的梦,可不是那么好破的。
  “我早就看出来这小子不怀好意了!”孟泽兰突然激动道,“他喜欢我就跟我说啊!不声不响地把我拉进他的梦里,直接让我跟他做了老夫老妻,这狗东西。”
  她越说越激动,手掌拍桌,桌上的茶杯被震得叮当响。
  “你所说的选择妙妙是何意?”谢无柩站在萧衔蝉身旁冷声打断。
  孟泽兰终于正了神色:“我觉得你能让小虫醒过来。”
  她认真地看着萧衔蝉,眼里流露出不知从何而来的深深信任。
  萧衔蝉表情一肃,不敢承担这份如山似海般沉甸甸的信任,犹豫道:“我?为什么?”
  她才迈入金丹期,如何能与化神期的修士掰手腕。
  孟泽兰道:“我看过你的话本,所谓文如其人,从你的话本里我可以看出你是个对人性有深刻思考、对事物有自己见解的人!”
  她语气坚定,眼睛亮亮的,像是看见了冲破绝望的希望。
  萧衔蝉:⊙▽⊙
  “哈?”
  “你的《冷情师尊》,表面是写师徒禁忌相恋,实则你将师尊塑造成权势与规则的意象,通过描写师徒二人的感情,探讨礼教与权势异化人性,让读者反思现今修仙界上层对底层的压迫,是不是?”
  萧衔蝉:“是……是吗?”
  这就是一篇宗门老祖的同人文而已啊。
  “你的《双面鬼王》,表面是写婢女出身的王妃与鬼王展开你追我逃、插翅难飞的虐恋,实则你通过描写大量床笫之欢,告诉读者,剖开权力与财富的华袍,那个男主也不过是个庸人,你告诫读者,与其追求掌握权力的人,不如自己掌握权力,不要被浮华迷眼,对不对?”
  萧衔蝉:“对……对吗?”
  这只是一本强制爱黄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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