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五人各显神通,隐藏身形,明五娘与梅九郎将自己变成土块,张清与赵临川将自己变成木蜻蜓,在草木上轻点飞舞,四人不着痕迹地往城门处走去,都想混进去看看。
  萧衔蝉跟在他们身后,因为法术限制,她的身形必须和影子轮廓吻合,而城墙低矮,缺口众多,所以她勾着腰,又甩胳膊又甩腿,活像医学生科普病人步态时的样子。
  距离城门十米左右,萧衔蝉看清城门处竟然还有守卫,只见那守卫穿了一身破破的身甲,头盔歪戴在脑袋上,冲着城门里在和刚刚那个刘翔老太太说话,老太太离开后,守卫转过身来继续值守,萧衔蝉看清那守卫的面容后倒吸一口气。
  明五娘和梅九郎默契地又向前挪了一步,化作城墙下的土堆,张清和赵临川仗着蜻蜓身形灵巧,率先飞向城门里。
  “喝!”
  守卫忽然大喝一声,双手疾如闪电,一下就捉住了两只木蜻蜓,一排穿烂甲的守卫从城中跑步出来,他们步态轻盈,手持木棍、菜刀、长瓢,齐齐对准明五娘二人化作的土堆。
  刘翔老太太从守卫后面走出来,她走路的姿势还是那样不羁,一蹦三尺高,跳到城门口:“就是他们!”
  “你们是谁?!”
  “说话!”
  “还问什么,一定是那边派来的间谍!”
  “杀了他们!”
  “对,杀了他们!”
  守卫们粗粝的声音此起彼伏,明五娘他们四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这些凡人是怎么看出他们的法术的,而且不知他们使了什么法术,他们几人的法力竟然一点也用不了了。
  老太太数了数抓住的人数,忽然道:“不对,还有一个人,我看见他们共有五人,还有一人没被咱们抓住!”
  领头的守卫将手里的长瓢狠狠一戳地:“老娘一定抓住他,刘老太你别急,不是还要给小王他们送东西吗,你先去,我再找找跑了的那个鼠辈!”
  萧衔蝉默默腹诽,感情刘翔老太太还真姓刘,她悄悄往城墙垛子处躲,等待时机救下五娘他们。
  “咚!咚咚咚!”
  经年失修的城墙上滚下来一块脑袋大的砖头,紧接着,一堆石块哗啦啦倒下来,一个接一个砸在萧衔蝉的脑袋上,谱写了一曲节奏感极强的乐曲。
  守卫们全都看过来了。
  “这声音是不是有些……太清脆了?”
  砖块砸土的声音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石块下,萧衔蝉绝望地闭上眼,在飞讯密域道:谢无柩,如果我不幸折在这里,你记得把我的一百零八块的私房钱取出来,买炸鸡放在我坟头,每年都记得给我烧纸。
  谢无柩呸了一声:快别说丧气话。
  他暗自蓄力,准备趁那伙守卫过
  来时突袭。
  长瓢扒拉开石块,萧衔蝉手指粘灰,在掌心画符,石块终于被扒拉开,萧衔蝉猛地就要一掌打出去,但是她忘了自己是保持着“归藏”法术的模样。
  于是,整个人扭成s型的萧衔蝉才挥舞着巴掌打出去,腰就抻着了,刹那间,她的脸白了,她疼得呲牙咧嘴,五官乱飞,她眼球凸起,发出沙哑的“嗬嗬”声。
  扒拉开石块的守卫愣了一秒,浑身失力,长瓢滚落,守卫突然跪下来,大手拍着腿:“嘻嘻,是你吗嘻嘻!”
  “什么?她是嘻嘻?”
  “老张,你别认错人了!”
  守卫们稀稀拉拉的议论起来。
  “就是嘻嘻,天杀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女儿啊!”
  粗哑的哀嚎在晨间响起,刺得人耳膜疼。
  萧衔蝉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姑且称之为女人,她的左脸像是被开水烫掉了一层,露出里面血肉和脂肪,右脸的皮肤下有条条黑色的东西跳动,她的身体露出来的部分长满肉瘤,瘤子里也全是黑色的东西。
  她头发花白,只有一小把,没有头发的地方像是被刮骨刀剔掉了,露出筋膜和骨头,浑身冒着尸体腐烂时出现的绿烟。
  她又笑又嚎,指关节长着瘤子的手抓住萧衔蝉的手:“就是嘻嘻,娘终于找到你了,娘就说你没死,你爹非说给你立衣冠冢,那个老不死的,净咒人。”
  萧衔蝉拉着名为老张的女人的手站起来,咽了咽口水,她知道,此刻站起来的,是萧。导演。最佳编剧。影后。衔蝉!
  第69章
  刘翔老太太一如所有具备情报局特工能力的老头老太太们,她充分发挥自己的语言能力,于是不到半个时辰,所有人都知道老张家失散几十年的女儿找到了。
  老张兴奋地拉着萧衔蝉的手,一路狂奔进城,沿途不断有面目可怖的“人”从茅草屋里探出脑袋。
  萧衔蝉的脖子僵着动弹不得,眼珠子倒是转得飞快——只见那些人有的脸上长满黑红色肉瘤,有些胳膊肘戳出森森白骨,有些肚腹大开,露出半截风干的肠子。
  此刻他们齐刷刷露出慈祥微笑,冲她挥手喊:“老张家闺女回来啦!”
  老张紧紧攥着“女儿”的手,生怕下一秒女儿就消失不见了,冲路边的街坊们道:“去找些油抹抹脸,你把肠子塞回去,你们一个个的,别吓着我闺女。”
  明五娘他们的待遇就没这么好了,即便老张听“闺女”说,这几个修士都是好人,她还是对他们没什么好感,此时,明五娘他们跟在萧衔蝉身后,随老张一同前往张家。
  他们决定先试着找找盐长国爆发邪祟的缘由,沿途这些面目可怖的人让他们大吃一惊,并非惊讶这些人的模样,而是惊讶,他们竟与书上记载的盐长国的邪祟长得一模一样。
  “盐长国附近的海镜门有书:邪祟皮落肉掉,肉瘤满身,呈暗色,初时小而少,后遍大且多,理智全无,以食人血肉为生,被啃食者即便逃脱,也会同化为邪祟。”
  张清悄悄和队友说话,不着痕迹地打量两边。
  “可是……他们不像没有理智的样子。”明五娘道,“再者,若说他们是邪祟,那这些人怎么相处得会如此和谐?”
  赵临川看看周围的人,他们身上都有一股混合着血腥腐臭的香甜,和老太太板车木桶里的香味一样。
  “那个,张……娘。”萧衔蝉小心翼翼地开口,“为什么您和大家都变成这个样子了?”
  老张叹了口气:“还不是那该死的黄老鬼害的,皇帝老儿见姓黄的会几个术法,把人直接封为国师,不知道他搞了什么鬼,搞的我们这些老百姓人不人鬼不鬼,变成血尸,也搞得国破家亡。”
  “黄?”萧衔蝉对这个姓氏很敏感,只她不知道黄真人的名字,便不能向老张求证,只暗暗记下这个消息,“是姓黄的国师将人变成血尸,导致了这场亡国灾祸?”
  “可不是嘛,后来,上面的人都跑光了,留下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老张怅然又愤怒,“不说了,今天是咱们母女俩的重逢日,是喜日子,娘不说这些了,走,回家娘给你做鸭血粉丝汤吃。”
  一行人走到岔路口,前方突然窜出一排浑身冒绿烟的血尸,他们手脚僵硬,却还排着队,步履一致,看起来井然有序,个个手里举着碗嘶吼:“肉!新鲜的肉!我们要吃肉!”
  萧衔蝉顿时头皮发麻,却见老张淡定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根发黑的棍状物,甩手砸中那血尸脑门:“滚去排队!锅里肉多着呢!”
  绿烟血尸接住不明物体,咬了一口就嫌弃地扔掉,与一排血尸乐呵呵地排在一群血尸的后面。
  萧衔蝉这才发现,街道一侧支起一个小棚子,小棚前整整齐齐排着几十个血尸,他们的面目已经看不出人的模样,但队伍中却没有一个人插队,个个捧着豁口陶碗,排成方阵,整整齐齐。
  棚子下有一个厨子打扮的血尸,举着大勺搅锅里的东西,勺子扬起,血红色的汤飞溅,腥臭与香甜融合在一起,吸引了无数苍蝇。
  “到家了!”
  老张拐过一棵枯树,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萧衔蝉在进屋前忽然觉得有一道视线如芒在背,她下意识回头看。
  隔着一个个血肉模糊、肠子乱飞的血尸,她看见棚子那边倒扣的藤篮里,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为了庆祝老张找到闺女,这座小城的人都聚在老张的破房子里,夕阳西斜,小院里人头攒动,这个的肠子挂在那个的胳膊上了,那个又嫌这个脸上的蛆太多,不愿和他坐到一处,一时间院里闹嚷嚷的。
  一些血尸除却容貌,与常人无异,另一些血尸们却形同稚子,但是他们相处得很和谐欢乐。
  萧衔蝉与明五娘坐在这群人中,屏气凝神,生怕那股恶心的味道抓住机会,直冲她们的天灵盖。
  老张端着一碗红汪汪的东西过来:“嘻嘻,快吃,这是娘亲手做的鸭血粉丝汤,你小时候最爱吃了。”
  萧衔蝉的微笑僵在脸上,左手颤颤巍巍地赶走萦绕盘旋的苍蝇,右手拿起筷子,在这碗红彤彤血淋淋的汤里搅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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