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可这是昆仑宗的镇派之宝,你拿走不太好吧?”
  流月染血的袖袍一甩,灯笼也随之旋转出一道光弧:“弱肉强食,我抢就抢了,你又能奈我何?”她忽然凑近,浮出看好戏的神情,凉的手指划过萧衔蝉颈侧,“倒是你,昆仑宗的追捕令都下了,你还惦记着给他们当狗腿?”
  追捕令?萧衔蝉恍然大悟,一定是深索的易容被发现了,她得抓紧时间了。
  她看向流月,眼
  神中全是深思,流月和明五娘既穿成了《鬼王》话本的核心,她们的执念会是什么呢?
  就在萧衔蝉思索之际,地面突然剧烈震颤,远处传来一声暴喝:“流月!你这个夺我灵根的贼人,受死!”
  一个魁梧身影如山石砸地,震得尘土飞扬,砂石四溅。
  明五娘双臂肌肉虬结,玄铁护腕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她手里那个卷起来的本子已经是一卷烂纸,却被明五娘挥出金箍棒的气势,呼啸而至,在即将击中流月心口时微不可察地偏了几分,擦着衣襟而过,在她身上留下血痕。
  “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你乖乖待在我的寝殿,做我的金丝雀有什么不好?”
  流月轻盈后掠,手中九曜灯一晃,五色烛火骤然暴涨,倏尔熄灭,流月发觉九曜灯还是未认她为主,气恼地收入袖中,指尖凝聚灵气成索,直取明五娘咽喉。
  萧衔蝉眯起眼睛,敏锐地注意到她们打架的不对劲,这两人看似招式狠辣,招招直取命门,却都在在最后关头都留了余地,好像并不想将对方置于死地。
  奇怪,难道真的因为剧情影响,她们俩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对彼此的感情?
  萧衔蝉轻摸下巴,看着两人在焦土上缠斗的身影,趸摸如何从流月袖中拿到九曜灯。
  那厢,流月打出一掌,冷笑道:“轻松些的日子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非得自讨苦吃?”
  明五娘忙格挡,喝骂一声:“逢迎拍马、勾心斗角又有什么趣?你为什么不诚心求道?”
  “求道求道,即便飞升位列仙班,也不过在仙界泯然众人者,成为十万天兵之一而已,倒不如在凡间逍遥千年。”
  “亏你还是鬼王,眼界如此狭窄!”
  人的思想是最难改变的,它像一堵无形的墙,不是用砖石砌成,而是由经历和习惯堆叠出的,可以站在墙外讲道理,但墙内的人若不愿开门,再响亮的声音也传不进去。
  二人你来我往,谁也说服不了对方,越说越气,打得不可开交。
  流月与明五娘激战的罡气震得整片焦土晃荡起来,剑气与鬼火将本就荒芜的大地砍出更多裂痕。
  萧衔蝉在灵力乱流中艰难稳住身形,突然瞳孔一缩,她眨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但很快,她们,包括正在打架的流月与明五娘都发觉了异样。
  焦土的裂缝中好像渗出了粘稠的黑色东西,那些黑色先只是一点,渐渐的蔓延开,仿佛地心的石油正在汩汩涌出,只是这些黑色并非石油,它们越来越多,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好像一团团黑泥捏出的软趴趴的人。
  “嘶!”
  黑色的人站起来后萧衔蝉才发现,他们形状诡异,个个肚腹滚圆,手腕脚腕上似有铁链,组成他们身体的粘稠的黑色并非泥土,而是雾气,只不过雾气太浓,看起来像是实体。
  “住手!”萧衔蝉厉喝一声,她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了,“厉鬼,是厉鬼!你们惊醒了厉鬼!”
  生前饱受折磨者,死后魂魄会化作厉鬼,理智尚存者会一直保持死亡时的状态,直到执念消失,理智全无的,其魂魄便会是不可名状的黑色雾气,观其黑气之浓淡,可判断其戾气大小。
  萧衔蝉现在疑惑的只有一件事,为何此地会汇聚如此之多的厉鬼?
  “嘶——”
  被唤醒的厉鬼尖啸一声,纵身向此地唯三喘气的人打去,铺天盖地的黑影压的萧衔蝉差点喘不过气。
  流月猛地后撤,鬼王印在掌心亮起,却倏尔熄灭,毫无反应,她脸色骤变:“不可能……我乃鬼王,为何号令不了这些厉鬼?”
  “因为不是一个剧本里的。”此地是昆仑宗辖制范围,不受《鬼王》话本世界规则所限。
  “什么?”
  流月不明白萧衔蝉的意思,三人暂时合作,在黑影密不透风的攻击下且战且退。
  萧衔蝉盯着亡魂,寻找他们的弱点,仔细观察之下发现,这些人的身形都很瘦弱,脸部线条柔和,再加上肚腹滚圆……
  她突然想起刚才来到这片焦土时看到的石碑,上书“字墟”二字,谢无柩曾与她说过,原亭翁在灵脉中按照十天干设立七墟,这七墟全是被强迫怀孕的女修,为了对比实验,每一墟的女修修为不同,所吃的药也不同,从凡人到元婴,不一而足。
  谢无柩就出生在庚字墟,因他带着原亭翁梦寐以求的上品灵根和天生剑骨出生,这场惨无人道的实验才得以停止。
  “是被原亭翁残害的女子们!”
  流月与明五娘面面相觑,并不明白萧衔蝉话语中的意思。
  萧衔蝉在厉鬼追杀下跑得飞快,却突然转身,向身后的厉鬼伸出手,指尖触到飘过的残魂的刹那,识海里炸开一段陈旧的记忆——
  冰冷的石台上,女修们被铁链固定四肢,抽去法力修为,她们被迫怀孕后,各种颜色怪异的药液灌进嘴里,金针、法术、法宝……这些东西毫不客气地往她们身上招呼。
  她们在绝望之中仍不放弃,不知反抗过多少次,逃跑过多少次,石壁上的血手印层层叠叠,刺目的红钻进萧衔蝉的眼里,她惧怕似的转头,对上了一双濒死的眼睛。
  女人的眼神里不是仇恨,而是茫然,直到咽气那一刻,她都没想明白,她本该顺遂的一生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何有人会把同族之人当作培育灵根的器皿?
  庚字墟传来一个天才降生的消息后,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自己做过的丧心病狂的事情,原亭翁毫不犹豫地下令烧毁一切,但凡活人一律焚烧灭口,于是曾流满血泪的地方化作一片焦土,唯有不甘的亡魂一遍遍在这里盘旋。
  厉鬼呼啸声此起彼伏,萧衔蝉睁开眼睛,转向流月:“快把九曜灯给我,我有办法超度她们!”
  这些厉鬼无不是法力高超、执念极深者,萧衔蝉知晓超度之法,却无深厚法力,唯有借助九曜灯。
  第116章
  “把灯给我!”萧衔蝉在亡魂的尖啸中朝流月伸出手,“任你法力再高强,在此地也是无用,快给我,我能超度她们!”
  她手中的灯杆龙头微微发亮。
  流月犹豫不决,袖中的九曜灯感应到什么似的,突然发烫,明五娘一锤敲散扑来的亡魂,喊道:“信她一回!”
  再犹豫下去,她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流月咬牙,下定决心,自袖中取出九曜灯,抛向萧衔蝉。
  九曜灯飞向萧衔蝉的刹那,她手中的灯杆倏尔飞出,龙首张口,衔住灯环,二者完美契合,浑然一体,五色烛火“轰”的暴涨,光芒所及之处,焦土褪去狰狞,露出原本青石砌成的高墙牢笼,其中隐约有人影憧憧,断裂的石碑在光中重组,显露出完整的“己字墟”三个血字。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若非原亭翁在庚字墟得到了原烬,说不得十天干都不够他给自己的实验禁地命名。
  萧衔蝉飞身握住灯杆,九曜灯欢欣鼓舞,灵气柔和,似在认主,周身光芒大盛。这等由仙尊亲手制作,又受供奉多年的仙器法宝,有媲美
  渡劫期大能的法力,这份法力便是萧衔蝉要借用九曜灯的缘由。
  她启唇,待要念诵莲送归超度亡魂的往生咒,忽而一顿,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动,如同春雨落在叶面上,一滴水沿着叶脉缓缓滑动,轻盈却又搔得人痒痒。
  内视丹田,只见四个光点连缀成串,欢快在经脉中穿行,留下一串璀璨星河般光芒,萧衔蝉正要发出疑惑之声,可她才张嘴,一段古老的咒语不受控制地从她唇间涌出——
  “魂兮归兮,九曜引路,照尔前路。”
  月白的直裾广袖在光华间翻飞,口出之语如神音梵文,飘荡到很远的地方,她每踏出一步,脚下便生出一朵金莲,莲花绽放化作片片金光,随着咒语没入黑色厉鬼的身体,浓稠的黑色渐渐变得浅淡,亡魂狰狞的面容逐渐平和。
  “魂兮安兮,五火为舟,渡尔苦海。脱樊笼,乘光去,尘世悲欢皆作土,登紫虚兮朝太微。”
  九曜灯光笼罩住整片废墟,五彩的光晕中,虚幻景象如墙皮般开始剥落,每一片虚无幻象都化作一只半透明的蝴蝶,四散飞舞。
  亡魂们在蝴蝶之中变成一缕缕轻烟,飞入九曜灯中。
  流月怔怔望着这一幕,无意识松开了抓着明五娘的手,明五娘反手一把握住与生死阴阳相比,她们之间的理念不和好似都不值一提了
  最后一缕怨气消散时,流月与明五娘也放下执念,化作字纸,离开大衍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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