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放心吧。”祝英台也并非一点分寸都不懂,马家父子俩的事情她毕竟是个外人,不便参与,何况这事若被马文才知晓,只会让这两父子矛盾激化。
  看完整顿晚饭祝英台与梁山伯两人你为我夹一筷子白菜,我为你盛一碗汤,吃过晚饭后,卫乔昔很识趣地向两人道了别。
  从祝英台的宿舍出来时,月亮已经在空中驻足许久,柔和的光辉披在卫乔昔身上,一同方才在屋里的卫乔昔,闪闪发亮。
  踩着鹅卵石小路的边缘,卫乔昔伸展开双手,保持着身体的平衡,让自己每一步都在一条直线上。步子迈得极碎,照这个速度,回到自己的宿舍大概要到后半夜。
  依借着月光照清前路有些难,路上无人,卫乔昔便放心地低着头,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要走的那条直线。
  “怎么总是不看路?”那声音再熟悉不过,只是卫乔昔如今并不怎么想见到这声音的主人。
  “卫乔昔,我等你很久了。”马文才道。
  卫乔昔这才迟缓地抬起头,“你不是陪你的未婚妻去吃饭了吗?”
  “姚鸢不认得路,我只是送她过去师母那边,没有陪她吃饭。”
  卫乔昔暗暗撇嘴,看吧,都不再否认那个姑娘是他未婚妻了。
  “为什么丢下我就跑?”马文才问。
  布鞋的鞋底柔软,久站在鹅卵石路上有些硌脚,卫乔昔偷偷地踮了踮脚,目光看向旁边的树,“打扰你和那位姑娘叙旧不太好。”
  静谧夜色里,少年有些烦恼地轻啧了一声,“我与她一年见不了几次面,哪有旧可叙?”
  喔,听这语气,还挺遗憾和人姑娘见面见得太少了。
  卫乔昔心里一股一股的酸气往外冒,偏偏脑子过于清醒,她与马文才说破天了也不过是同窗关系,她深知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去吃醋,这是最让她委屈的。
  “卫乔昔,说话。”马文才抬手,捏住卫乔昔的下巴强硬地逼迫她看着自己。
  “嗯。”卫乔昔发出一个毫无意义的音,算是回应。
  “别的姑娘都寻我寻到书院来了,你就没一点反应吗?”卫乔昔甚至能听见马文才磨牙的声音。
  卫乔昔垂眸看着马文才露出的一截手腕,她最喜欢的是马文才的手,下棋泡茶的时候,血管突出的手腕翻转,修长的手指拿着些什么东西的样子好看极了,那种时候连马文才的样貌都要屈居第二。
  要有什么反应?卫乔昔暗自腹诽,难不成还要祝贺马文才和别的姑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脱口而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那一瞬间,卫乔昔想给自己一嘴巴。
  马文才松开手,看着她,眸色深深。黑夜里其实看不清马文才的眼睛,但卫乔昔就是能知道马文才的眼底此时一定蕴着不可预测的风暴。
  不知道马文才会不会打女人?都到了这时候,卫乔昔还有闲心去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看着马文才甩袖离开的背影,卫乔昔有些恍惚,马文才多久没对她发过脾气了?按照她平日里的样子,哄一哄马文才就可以过去了。只是发现自己喜欢马文才后,在他有了未婚妻的情况下,卫乔昔没办法再顺其自然的插科打诨对着马文才卖乖了。明明是自己作的死,可是卫乔昔还是觉得很委屈。她真的就是脱口而出,谁知道嘴巴动得比脑子还快呢。
  不仔细听声音,路过的人绝不会发现树下有人在哭。
  卫乔昔胡乱抹了两把眼泪,吸了吸鼻子。喜欢马文才真是一笔很不划算的买卖,她分明是极其理智的人,才不会随便对谁发脾气,也不会哭,理智又清醒,喜欢马文才之后,只有神志不清了。
  有人踩过枯叶,站在了卫乔昔面前,弯下身,一手抄过卫乔昔的腿弯,将人横抱起来。
  掺着艾草的香气。
  一直到回了宿舍,卫乔昔还在啜泣。
  马文才将人放下来,素来爱干净的少年不顾自己衣襟前皱巴巴黏糊糊的一片,转身拧了帕子给卫乔昔擦脸。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上次的经验,马文才这次的力度好了许多。
  只怪他实在没什么出息,才发完脾气把人抛在身后,见人没跟上,气了半天,还是转头去找人。见到小姑娘蹲在树下哭得可怜兮兮,心软的一塌糊涂,气全消了,只剩下心疼。
  “别哭了。”马文才拧着眉道。
  “你凶我,你说以后不会同我发脾气的,可是你凶了我!”委屈到了巅峰,卫乔昔也不在乎理智,撒泼撒娇什么都好,大不了就是今晚就走。
  马文才将毛巾随手搁在一边,无奈地看着她,“卫乔昔,你不要总气我。”
  “谁气你了,明明是你,你都有未婚妻了,就不能同我划清界限吗?”与人吵架时实在不能大声,越大声说话反而觉着自己越委屈,一委屈眼泪就止不住的掉,“说完喜欢我就去找你的未婚妻,你还是不是人?”
  马文才百口莫辩。
  “我不喜欢你了!”
  这话听起来像小孩子吵架,委委屈屈吵了半天,憋出来这一句,自己觉得这是十分有威慑力的话。
  马文才头一次庆幸自己如此聪明,能从卫乔昔孩子气的一句话里听出了自己最想得到的信息。
  把小姑娘抱在怀里的时候嘴角都忍不住往上翘。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少年笑得春心荡漾,这场景,无论如何看都很是滑稽。
  “是我的错。”马文才抱着小姑娘,眼尾沾着滟滟的笑意,好声好气地哄着。
  “是我不曾对你解释清楚,那个姚鸢,是我爹手下的女儿,我爹曾经有意让我娶她,可我同爹说我非你不娶。”马文才揉了揉卫乔昔的头发,“她说是我的未婚妻不过是开玩笑,她来书院就是为了看看我的小姑娘有多好看,能够让我如此欢喜。”
  “谁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卫乔昔的脑袋还窝在马文才怀里,声音听着闷闷的。
  “她从来不在意名声,比我幼时还要难以管束。她从小便与我不对付,是无论如何不会喜欢上我的,因着我拒绝娶她,她觉着自己没面子,才到书院来报复我。”马文才叹了口气,解释。
  姚鸢这报复手段实在成功,让小姑娘同他闹了一天的别扭,好在,有意外之喜,也算得上因祸得福。
  “乔昔终于承认喜欢我了。”马文才将卫乔昔汗湿黏在脸上的碎发别在她的耳后,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小姑娘身子僵了僵,挣扎着从马文才怀里扑腾出来,一把将人推开,“我没有,你听错了。”
  撒泼打滚的丢脸事全干完,小姑娘终于意识到要面子了。
  “嗯,我听错了,是我喜欢乔昔。”少年眉眼舒展,长臂一揽又将人圈入怀里,任凭小姑娘怎么扑腾也不松手。
  蜡烛罩在灯罩底下,发出“噼啪”的声响。
  卫乔昔扯了扯马文才后背的衣服,“你究竟还要抱多久?你还要不要睡觉了?”
  枕霞楼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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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里哭得太厉害,今日清晨起来两只眼睛都是肿的。卫乔昔仰着脑袋,马文才只手拿着热毛巾按在小姑娘的眼睛上。
  卫乔昔的手搭在毛巾的一边,“我自己来吧。”“不必,你乖乖坐着,我来就行。”马文才将毛巾松了松,换了一边又将毛巾覆上去,“好一些没有?”
  “唔,好多了。”卫乔昔没法点头,轻轻唔了一声。
  如此这般换了两三趟毛巾,卫乔昔的眼睛才算是消了肿,只是眼睛周围还是红的,尚有些睁不开眼。马文才俯身,大拇指的指腹轻轻蹭过卫乔昔的眼底,仔细看了看,“果然是消肿了。”
  门外不合时宜地响起敲门声,接着便是女子的声音,“马少爷,起了吗?”
  卫乔昔歪着脑袋,“是你的未婚妻。”
  马文才手指下移,捏着小姑娘的脸,“不是同你说过了,姚鸢不是我的未婚妻。”
  卫乔昔拉下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实在是顺口就这样说出来了。
  马文才走到门边开了门。
  姚鸢今日穿了件蓝衣裳,见马文才开了门,便探着脑袋往里面看。
  “看什么看?是你能看的吗?”马文才对旁的姑娘素来没什么好脾气,随手要把门关上。
  姚鸢一只脚伸进去将门卡住,笑了笑,声音拔高了些,“文才,你昨日不是说要陪我用早饭吗?”
  马文才面无表情,冷冰冰地吐出一个滚字。
  “嘿!”姚鸢叉着腰,压低了声音,严肃地看着他,“怎么回事?说好的我俩演场戏,你怎么第二天就变卦了?”
  昨日马文才同她说了他与卫乔昔的事情,姚鸢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当即兴致勃勃地说要与马文才演一场戏,装作关系亲密的样子,试一试卫乔昔是否喜欢马文才。
  马文才那时心里也是没底的,他那样喜欢小姑娘,却从来不知道小姑娘对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思,便也被姚鸢说动了。只是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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