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可我不是人类,而他年龄尚小——你甚至两次用刀对着他。”
  “正常的人类都不和我相处的,”我把珊瑚切放在一边,放开动作揉了揉眼睛,轻描淡写,“我有一次失败的经历,现在有点害怕人类。”
  我在阴影中笑了笑,右手伸出两指抵在自己太阳穴的位置,仿佛是个开枪的动作。这个时候的我貌似是有点疯癫,仿佛遇到个能交流的活物就要拼了命地留下呢。
  “——而且,大概是我认知有点问题,我只觉得那是两个玩笑。”
  瞧瞧,我为了挽留孩子他哥,甚至不惜语言攻击自己——或许这是事实,我们非人之物的认知确实和一般人类不太类似?现在的我很清楚这一点。
  他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雷声又一次袭来,震耳欲聋,盖住了他本来就不大的声音。
  后来,房间里孩子的发抖的声音传出来:“哥哥姐姐,打雷了……”
  我们对视一眼,相当默契地立马结束话题,算是停止内战,齐齐朝着孩子房间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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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之后我问过孩子他哥——他当时说了什么。
  他移开了视线,心不在焉:“没什么。”
  不过我在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看见了他在冷色电光下的口型。有些模糊,不过是几秒的时间。
  ——“我也害怕。”
  他害怕什么?打雷吗?
  我百思不得其解,孩子他哥都是带小孩的人了,总不能害怕打雷罢。
  第59章 保留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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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崩本来想在那个夜晚把沉裳赶出家门的。
  他想着之前有多少流浪武士看着这间小屋子里的少年和小孩,想要挑软柿子捏。
  一开始他们都像沉裳一样表示出了“加入这个家”的意愿。
  很可惜,他有些功底,在他们表现出恶意之后、孩子发现之前就干脆利落地收拾好了残缺的身体。
  ——这次的流浪武士有些不同,她似乎不善于伪装……可以说是不屑于伪装。
  他看着沉裳两次一脸悲痛地拿出珊瑚切,好在酿成灾祸之前他将那把刀收走了。
  那是把好刀,刀刃尤其锋利,只不过没有人类的气味,反倒是野猪松鼠之类较为浓郁。刀是干净的,主人很爱惜它,它还没有沾到人血。
  沉裳是个天真的家伙,踩浪花时的笑声清脆,虽然他不知道她在最开始为什么会闷闷不乐。
  国崩是认识她的,单方面认识她。
  在他还未被神明抛弃的时候,在海祇岛一战结束后,还未完全脱离睡眠的他听到了雷电影和残余眷属的对话。
  “海祇岛的现人神巫女姐妹与奥罗巴斯已经确认死亡,珊瑚宫那边的势力实际上还有残留,其中有一位战力极强的……”
  “谁?”
  “她们叫她「裳」。”
  “那个被世人称作「怪胎」的家伙?她最后不是被放逐了么?”
  “她仍然在稻妻野外游荡……”
  “一只败犬罢了,不成气候。”
  沉裳的天真中掺杂着残忍,令他这个神造物都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她的竖瞳时常是紧缩的,像是野兽、像是怪物。
  他意识到,那个所谓的「怪胎」、被现人神巫女姐妹教导失败的家伙,是沉裳。
  他从卧室内惊醒,一声响雷落下,伴随着的闪电短暂地照亮了屋子。小孩和沉裳的睡眠都很安静,一时间,屋子里只有雷声、呼吸声和关节活动的声音。
  他摸了摸自己原本应该放置着心脏的地方,想起了那只折翼的鸟儿、想起了那双尖锐的浅粉色的不似人类的眼眸。
  他决定现在就付诸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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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犹豫了。
  大概是因为她也在寻找着自己的心罢。他们原本可以成为志同道合的伙伴。
  雷电交加的夜晚,沉裳的竖瞳变得圆润起来,冲淡了平日里在那具少女身躯里的违和感。
  他在听到她害怕人类的时候,他放弃了。
  他告诉沉裳——他也害怕。只不过这句话被雷电的声音所冲刷殆尽了,她并没有听到。
  也罢,听不到也好。
  他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害怕自己再度陷入人类情感的圈套?害怕自己再度被抛弃?害怕在建立了羁绊后对方再次切断它?
  他因为拥有人类的情感而脆弱起来,他又想起了那位目付看他的眼神。
  ——或许这和海祇岛一众人民看沉裳的眼神是一样的?她也受过背叛之苦吗?他们会是同类吗?
  国崩如此说服自己,他们是同类。
  她若是停留在他的道路上,或许不会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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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嚎了几声,几秒过后发现两人都来了,站在他床前。
  他受宠若惊:“哥哥姐姐,我就是感叹一下,不用这么积极的……”
  “我半夜被你哥哥叫起来谈话了,”我耸了耸肩,“刚好结束的时候就听到你嚎,反正这雷雨交加的天气我也睡不着觉。”
  孩子他哥点头附和。
  小孩被这么一搅和,更加睡不着了。本来他就是仅仅为了在这雷雨天里给自己壮壮胆,完全没有惊扰别人的意思。
  只可惜他的哥哥姐姐都太过尽职尽责了。
  “这么一想,我好幸福哦——!哥哥姐姐都很爱我、还每天有美食和游戏……”
  孩子他哥使得他打住了接下来的絮絮叨叨,他摸了摸小孩的头发。
  “那快睡吧。”
  我也认同孩子他哥的话,点了点头:“小孩子不早睡的话是长不高的!”
  “遵命!哥哥大人和姐姐大人!”
  小孩闭上眼再次睡着的时候是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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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趁着天刚蒙蒙亮、空气中的潮湿还没有散去,比小孩还要小孩的我拽起了睡梦中的小孩。
  我(兴奋):“快走快走!我们去玩踩水坑!去晚了就干了!”
  小孩(战术后仰):“我好困……”
  我(仍然兴奋):“没关系,去到外面就不困了!”
  我随意写了一张纸条放在桌上——大概内容就是我们去玩了,会带食材回来的,勿念——然后一手小孩一手刀地踹开了大门。
  早晨还是比较冷的,低温使得小孩打了个寒颤,立马清醒。
  然后他看见了一只正在悠闲散步的野猪……等等姐姐怎么一脸兴奋地冲上去了?!
  野猪在前面飞快地跑,我在中间嘎嘎欢乐地追,小孩在后面喊着“别冲了别冲了(?)”地赶。
  最后是我成功捕获野猪,以“太血腥了不能看”的理由把小孩打发到一边,处理了飞速回家放食材之后再飞速回来开始保留节目。
  比如——踩水坑,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地开始爬树看蚂蚁掏鸟蛋游泳。
  小孩是真正的小孩,我……大龄儿童在此,两人玩得可开心了,还收获了一大堆战利品然后趴在地上拿鬼兜虫来斗虫。
  在我们玩得开心的间隙,我忽然感觉有点热,尾巴上的鳞片也干燥得很,怀疑现在是不是已经到夏天了。
  我得到空闲望了一眼天空——嗯,天很蓝,太阳很刺眼……等等现在是不是已经中午了?
  第60章 枫丹科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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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向喜欢观察孩子他哥的表情。
  他常用的表情不多,要么是面无表情、要么是清浅的微笑、要么是微微蹙眉、要么是很容易就看出来的迷惑。
  他似乎不常愤怒,就连今天早上我和小孩溜出去游泳搞得一身湿漉漉地回来他都没有这么做。
  ——好吧,他至少要我去采海草作为带坏孩子的惩罚,自己则任劳任怨地给孩子晒衣服去了。
  放纵任性是孩子的特权,很可惜我已经是个大龄人士了。长生种就是这一点不好,明明拥有稚嫩的外貌,却被他人当成大人一样对待;或是明明已经过了许久,还是会因为稚嫩的外貌而被当成小孩子。
  我撇撇嘴,顺带在浅水边一捞,抓出一大把海草放进背上的篓子里,带起的一些水珠零散洒在我身上。有些海草岌岌可危地挂在篓筐边,被我伸手一撩,落进了筐内。
  算了,我迟早会习惯的——习惯孩子他哥把我当成苦力的日子的。我无声地向天空控诉,最终还是沉默了下去,再次伸出手,捞着水里的海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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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偏晚的时候,等我背着一大筐海草回来,孩子他哥已经准备好了午饭。
  虽然没有什么“欢迎回来,你是先洗澡先吃饭……”之类的剧情展开,孩子他哥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确认我没出什么事故后就把饭菜端上了餐桌——也对,我能出什么事故呢?别人出事故还差不多。
  小孩坐在凳子上欢乐地晃着小脚,哼着稻妻风格的、我并不能理解的童谣。他看上去是享受完了大厨的美味佳肴,一只手捧着空碗一只手扒拉着勺子有节奏地敲打,正好给他的稻妻童谣当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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