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的妹妹回来了 第39节
不过,赵婉秋是高兴了,今越却发现舒文明不高兴,他一言不发的躺在炕上,拉着长脸,把本就很长的脸都快拉到肚脐眼了,“喂,你怎么,失恋了?”
舒文明冷哼一声,“你才失恋,你全家都失恋,你家方圆十里都失恋!”
舒今越“哦”一声,“原来是真失恋了啊。”
舒文明气结,又气又懒得跟她解释,自己坐起来,看着糊墙的报纸,气呼呼的,依然是谁欠了他五百万的样子。
他这种丧丧的情绪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上次大家都以为是他相亲再次失败引发的,可今越看着不像,以前失败顶多丧两天,这次持续时间太长了。
不像是相亲失败,而是真的失恋。
“对了,我记得上次文丽姐说她喜欢吃腊肉吧?要不我改天给她送一点过去,感谢她这么久对咱们的帮助。”
“可拉倒吧,人家忙着相亲呢,哪里有时间吃你的腊肉。”
今越眼珠子一动,“哎呀,文丽姐相亲,这是处上了?那我得恭喜她。”
“舒今越,你存心气我的是吧?”舒文明咬牙切齿。
“二哥你这人咋这么没边界感呢,你跟文丽姐只是同事,顶多算是关系好的同事,人家到了这年纪,正常的去相个亲,你破防啥?”
破大防的舒文明:“……”是啊,人家相亲不是正常的吗,他生哪门子的气,轮得着他生气吗?他们舒家是什么人家,徐文丽家又是什么人家,这就叫天壤之别。
他像泄了气的皮球,再次仰倒在炕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今越可以肯定,他和徐文丽绝对是闹矛盾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二哥肯定是又别扭又矛盾的那个,想对人家好,又嘴巴巨臭,分分钟能把女孩子气哭那种。
唉,舒家人怎么都这么拧巴呀,所以这样拧巴的一家人,除了舒文韵这个正常人,其他人都很难获得幸福。
“文丽姐真不喜欢吃腊肉吗,那算了,咱们留着自己吃吧。”
话音刚落,舒文明就起身离开。
今越等了半小时,去藏腊肉的地方一看,果然,上面顶好那两块腊肉不见了,就像她前几天不翼而飞的两块巧克力,几块桃酥和赵婉秋做的半斤杏干儿一样,它们的命运和归宿都是一样的。
唉,拧巴一家人啊。
此时此刻今越真是分外想念春游时遇见的李玉兰,那种直爽永不内耗的性格,真是让拧巴一家人羡慕。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每一天都应该很开心吧?
接下来几天,刘慧芳和舒文晏没有再来找今越,她也没主动问,因为没来找就说明中药起效了,自己要是追着问,还要问到隐私,她挺怕把舒文晏吓萎掉。
这年纪,失败一次就是一个月,一年也就十二个月,她还是少去吓唬他们吧。
这天,她像往常一样,下班后先去胡奶奶那里,帮她打扫一下卫生。
自从把书给了今越,老太太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垮下来,这几天赵婉秋给她送的饭,她都只吃得下几口。
“你们也不用给我开药,不用带我看医生,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暂时还死不了。”老太太晒着太阳,闭着眼睛。
今越看着她雪白的几乎没什么老人斑的脸,想象着她年轻时候的风华绝代。
皮肤松垮了,但五官还在,骨相依然是个大美人。舒今越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很普通,唯一说得上好的就是肤色还行,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皮肤细白了不少,换上合适的发型,配上适合身材的服装,勉强算个清秀佳人。
所以,她其实有点想不通,覃海洋喜欢自己哪里。
毕竟,今越去过学校就会知道,他身边不乏漂亮且高学历的大学生追求他,他家境好,父母都是当领导的,他自己也长得一表人才,自己走在他旁边,可不像女朋友,而是像邻家小妹妹。
今越想不通,也就懒得想了,幸好最近他准备忙实习的事,倒是有几天没来找她了。
这么想着,她刚走到槐树胡同口,准备过马路的时候,“今越!”
舒今越回头一看,真是不能背后说人啊,这正说着,正主就出现在眼前了,“覃海洋?”
“我在那边就看见你了,我跟同学来这边有点事。”大男孩很阳光,露出一双闪闪发亮的大白牙。
“你现在才下班吗?”
“下了一会儿,有点事耽搁了,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以后再说。”
谁知覃海洋却说没事,跟身边的同学说几句,那同学就自己走了,“还没吃饭吧,我请你。”
今越本来不想去,但想着不如还是干脆点,找个安静的地方跟他好好说一下自己不想谈对象的事,以后借书也不麻烦他了,反正这客肯定得她请,再差也得aa。
以前每次见面都要么在学校,要么在街道办大院,人多眼杂的,很多话不方便说。
“时间还早,去六食堂吃吧?”
市国营六食堂在老百姓中口碑不错,因为味道好,分量足,今越听乔大姐她们说过,正好去尝尝也不错。
车子沿着马路骑出去,这个时候太阳即将落山,金黄色的余晖洒在行道树上,落下一些金黄色的光光点点,两个年轻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说不出的和谐与美丽。
见男人的视线落在这对男女身上,驾驶位上的蒋卫军也忍不住感慨:“哟,真是郎才女貌一对啊。”
男人没说话。
“这男孩子我认识,是老覃家的,没想到就谈对象了,当年我跟老覃认识的时候,他才上小学。”
“岁月不饶人呐,咱们也老咯,我说老徐你也年纪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结婚的事了?”
男人目视前方,“不着急。”
“你不着急,但你们单位和下属单位那些女同志着急吧?”蒋卫军不厚道的笑了两声,“前几天我听说你们家来了个漂亮姑娘,是要介绍给你的?”
“我知道你不是在意门户之见的人,农村姑娘也没啥,只要性格好,反正都是过日子。”蒋卫军叨叨几句,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不会是心里有人了吧?”
“何以见得?”
“年前那次,咱们一起打着球,本来好端端的,后来听见王家老三说革某会里那谁,叫杨正康的是吧,听说他找到个什么神医给他老母亲看病,把市医院都下病危的怪病给治好了,你当时二话不说扔下我们就走,那天晚上我去你家也半天没等到你……不会就是去见那个小姑娘吧?”
“应该没错,我记得王老三就说过,那所谓的小神医是个小姑娘。”
他一边开车,一边偷偷注意着男人的神情,见他脸上始终淡淡的,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不就是刚好巧合一下而已,不至于不至于。
可好友从来都是沉稳性子,像那天那么乱了阵脚还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让一个素来自律讲原则的人破例,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专心开车,你还没吃饭吧?”
“嗯?”
“那就去我们单位门口吃吧,顺便我回去拿个文件。”
蒋卫军被这一打岔也忘了刚才的话题,说起吃的,又说起家里老婆做的饭,真是满肚子牢骚。他爱人是军中绿花,但不是大家以为的文工团姑娘,而是真正的女尖兵,让她扛枪她帅得飞起,做饭?那能毒死人!
徐端静静的听着,偶尔应和两句,知道好友不是真的在埋怨,而是在分享他的婚后幸福生活而已。
“这次的事你怎么看?”
“那人胆子不小,这关头上居然敢提什么改革,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为了博出位也不至于吧?”蒋卫军啧啧两声,“王家老三那么混的人,现在都缩着不敢动,那边倒是胆子大,就不怕树大招风。”
“对了,这人跟刚才咱们说的那个杨正康关系不错,说不定他敢提,就是杨正康在背后鼓动的。”
男人修长的手指在膝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杨正康,人不坏,但被裹挟太久,身不由己。”
蒋卫军听见“身不由己”四个字,一时间也没了谈论的心思。
他虽然比徐端大三岁,但跟徐端是从小到大的同班同学,谁让人徐端是“别人家的孩子”呢。
那时候徐家还是书城市最大的资本家,手握最大的钢厂和机械厂,住的是半山西式别墅,进出都是奔驰轿车。当时他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小汽车,徐端家的比别人的都要亮,都要好看。
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是一个全世界都很有名的豪车品牌。
不过,没两年徐端这个高高在上的小少爷就再也没坐过小轿车了,也从半山别墅搬走,去了金鱼胡同,家里那些做饭扫地的丫鬟婆子也不见了,甚至连他自己也挺长时间没去学校。
那时候他不懂,回家还跟父母说,徐端是不是生病了。
等徐端再来学校,他身上的洋装小皮鞋也没了,换成跟大家一样的粗布衣服解放鞋,过生日也不再邀约大家上门吃奶油蛋糕、看穿洋装的漂亮阿姨弹钢琴,而是规规矩矩的吃碗长寿面了事。
后来从大人们偶尔的闲聊中蒋卫军得知,那段时间徐端的父亲去世了,家里只剩大哥大嫂和他。出于对弱者的同情,蒋卫军很照顾他,有小孩骂他“资本家的狗崽子”,抢他红领巾说他不配将革命烈士鲜血戴在脖子上时,他都是带头打回去,谁要是起哄叫他“小少爷”,他就让徐端给人头上扔臭狗屎。
可徐端不扔,当时他觉得徐端真是怂包蛋一个。
很多道理是慢慢长大才懂的,后来俩人在部队上再见,亲眼见着徐端用拳头把敌方势力打得头破血流,他才知道,徐端从来就不是怂包蛋。
想着,车子来到物资局门口,徐端上去拿了文件下来,俩人把车子停好,去对面的六食堂。
大多数国营食堂只开到下午三四点,不卖晚饭,但六食堂是个例外,因为这里的饭菜不错,生意一直不错,又是专门服务附近机关单位的,能一直开到晚上九点。
他们进去的时候,饭店里基本没有空桌子。
但饭店经理认识徐端,搞接待的时候他来过几次,“徐科长这边请,楼上包间还有一间,您不介意吧?”
徐端的视线在大厅内看了一圈,“没事。”
包间很大,摆了一张大圆桌,光坐他俩属实有点大得过分。
“徐科长您二位点菜吧,我们大师傅还没下班,能炒。”
“不用,有什么吃什么吧,上点现成的。”徐端挨着左边那堵墙坐下,蒋卫军问今天都有些什么菜。
等经理一走,俩人又聊起工作上的事,因为有些不方便透露的,所以压着嗓子,舒今越和覃海洋就坐在隔壁,只知道隔壁来了新的客人,却连说话声都听不见。
“这是他们的招牌红烧肉,你尝尝。”覃海洋把红烧肉往今越那边挪过去。
今越也不客气,这可是过年都吃不上的好菜,自己付了钱和票的,当然要敞开肚皮的吃。
“怎么样?好吃吧?”覃海洋期待的看着她。
今越咽下嘴里那软糯香甜的红烧肉,才说:“确实好吃。”
等下次发工资她想带家里人来吃一次,一份不够就点两份,配着粒粒分明的白米饭,二哥肯定会浇上油汪汪的红烧汤汁儿,一口气拌下三大碗米饭。赵婉秋女士嘛,她不许她再捡着淋巴肉吃,也不许她再说喜欢吃猪皮,毕竟毛都没处理干净的猪皮没人会喜欢。
想到能让一家人都开心,今越由衷的笑起来。
她的五官真的不算特别惊艳那款,但此时笑起来,眼睛微微眯着,眼角上挑,配上微微有点翘的鼻头,真的很漂亮。
“看我干啥,你也快吃啊。”今越被对面的覃海洋一直看着,也有点不好意思,心说自己脸上没沾大米粒吧。
“你真好看。”
舒今越的脸“唰”一下就红了,这是第一次有人夸她漂亮,还是从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大学生嘴里说出来的,这情绪价值的含金量,简直满满的。
从小到大,她都是“普通”和“笨”的代名词,她明明可以普通得悄无声息,偏偏身边还有那么个大美女舒文韵的衬托,她的普通就变得刻骨铭心过目难忘了。
一时间,空气里有点沉默。
她没出声,主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倒是隔壁包间的俩人,同时停下了谈话声,蒋卫军甚至有点好奇,“猜猜看,咱们女主角会怎么回答。”
徐端面上依然看不出什么,但也没阻止他八卦。本来包厢隔音还行,覃海洋说话也没很大声,一般人是听不见的,但他们不是一般人,他们在部队上就锻炼过耳力,这点距离和障碍物不算什么。
“啧啧啧,看不出来,老覃家小子,说起情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蒋卫军刚才就听见女孩叫那男孩覃海洋了,想起应该就是路上遇到那一对。
他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好友居然应和,“年轻男孩嘛,嘴是甜。”
“你还真别说,老覃家这孩子,不仅嘴甜,人也很务实,人还在医学院上学,学的专业叫啥来着,我一下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