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的妹妹回来了 第38节
胡奶奶冷笑一声,“你当我瞎啊。”
其实,她那天不是第一次见徐端,早在几个月前,今越在街道办大院里帮她出手整治胡癞子的第二天,她就看见徐端了。
徐端来找她了解头一天的事,顺便让她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是舒今越帮了她,不要暴露今越,还说以后她有困难可以直接找他,不要麻烦今越,今越还是个孩子,有时候做事全凭一股热血和冲动,其实都是不计后果的孤勇。
这么明显的维护,胡奶奶自然答应了,甚至还把她知道的胡癞子偷油的事也转告他,让他自己想办法去,她老了,不想折腾。
自那之后,她还看见过他几次,都是在柳叶胡同和街道办大院附近,那几天正是胡癞子找人来盯梢,即将查到舒今越身上的时候。
在今越看不见的地方,徐端已经帮她收拾过烂摊子了。
成年人做任何事都会有后果,她没看见,是因为有人已经把她身后打扫干净了。
“有他看着你,我也放心,记住这本书拿回去好好保存,我们家的药师里,也就只有……学到一些,可惜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人心不古啊,现在市面上的假药劣药太多,老一辈制药人都没了。翠果爷爷说过,药不比饭,吃坏了是会死人的,这些做缺德事的,以后一定会遭报应。”
今越想起自己在手机上看见的中药市场乱象,心里也是叹息,现在市场还没全面放开,已经算好的,将来那才叫一个群魔乱舞,再加资本的助推,老百姓也是怨言颇大。
“翠果啊,我对不住她。”
今越好奇地问:“翠果是……”本甄嬛传十级学者有点绷不住啊。
胡奶奶年轻时候,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是十个往上,但她最喜欢的不是那些跟着她上过洋学堂的大丫鬟,而是后厨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刚留头,跟个男孩子似的,脾气也古怪,不爱说话,一天只会闷着头烧火。
这样其貌不扬的烧火丫头,本来她也不会注意到,要不是因为翠果的爷爷是胡老爷子以前非常仰仗的一位老药师的话。
那位老药师本来是老爷子身边的得力干将,但他火眼金睛看出白眼狼赘婿的居心不良,多次提醒老爷未果之后,还被白眼狼陷害做假药祸害老百姓,胡老爷一气之下把他赶走了。
等意识到他没说错,白眼狼真不是东西的时候,老人家已经病死了。
翠果遗传了爷爷的制药本事和钻研精神,在后厨做烧火丫头的时候,自己会拿柴火灰捏丸子玩,每次都能捏得一样大小,圆溜溜的,明明没上称,却跟称出来的一样,克数精准极了。
这样的天赋,胡奶奶很喜欢,干脆把她调到前面铺子里,跟着其他药师学习。
再后来,胡家败落,解放前那段混乱的日子里,胡奶奶自身难保也没注意到她,等解放后才发现,翠果不见了。到处询问才得知,她出去给胡奶奶买东西,路上遇到兵匪,被掳走了。
不知道去了哪里,胡奶奶失去了这个自己很喜欢的小辈。
“她要是还活着,现在也就比你妈小几岁吧,我真后悔,那么混乱的世道,想吃什么点心……”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丫头,答应我,要是你有机会,帮我找找她,她要是过得不好,你就拉她一把,好吗?”
老人的眼睛里,有种异样的光芒,今越觉得不太对劲,但她来不及多想,胡奶奶紧紧掐着她的手。
“好,我会的,您放心。”
其实心里知道,光凭一个名字,要找到一个旧社会的穷苦丫头,无异于大海捞针。
拿着书,今越离开胡奶奶家,她刚才趁机给她把了一下脉,胡奶奶的身体确实不太好,毕竟已经是快百岁的老人了,老年生活困苦,营养和生活条件都差很多,能活到这么大岁数实属不易。
今越回到家,先把书藏好,跟赵婉秋说了一下胡奶奶身体不好的事,“等周天,咱们去帮她收拾一下,把被褥洗一下吧。”
赵婉秋想到老人身体不好,“也别等星期天了,就明天吧,明天中午咱娘俩一起去,趁着天气好,把该晒的晒一下,以后啊,就是咱们想照顾一下也不一定有这机会了。”
舒老师听说她们要去帮胡奶奶收拾家里,心里也颇为感伤,第二天跟她们一起,把胡奶奶院里收拾一新,添置一点新的柴火,赵婉秋干脆就让老太太别做饭了,一日三餐煮得软烂烂的,她再给送过来。
舒家人本就是极其容易心软的性子,对这种孤寡老人能帮一把是一把,更别说她还把那本书给了今越,古时候拜师谁不得把师傅一家供起来?就是现在厂里那些学徒工,哪个不是逢年过节大礼大红包的孝敬师傅?
大院里的人不知道实情,“他舒大妈你天天往外头送饭,给谁呀?”
“我一远房表姑,身体不好,子女又不在身边。”
众人表示理解,虽说大家是穷,但再缺口粮,省省总是能从牙缝里抠出一顿给孤寡老人的。
今越这几天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把书拿出来看看,别管看不看得懂,先背下来再说,就像当初那本《妇人千金良方》一样,先靠着优越的记忆力把内容背下来,万一哪天书没了,内容还能在自己脑海里。
这本炮炙录还是很有意思的,不仅详细记录了各种药材的炮制方法和入各种剂型的处理方法,譬如逍遥丸里的柴胡、当归和薄荷怎么处理挥发油,怎么成型,甚至还附上胡家自主设计的蒸馏设备图,今越一个外行不太看得懂,但要是拿给徐思齐、徐端这样的机械设计大佬看,肯定是小菜一碟。
胡家老祖宗早在五百年前就能有这个挥发油的概念,还设计了相应的设备,这样的智慧碾压很多所谓的“西方先进科技”,难怪胡家在药材炮制这一块上多年来独占鳌头。
这都是人家聪明人该得的啊!
今越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叫她名字,仔细一听是舒文晏。
“大哥怎么来了?”
“就是来找你的,快去给你大嫂看看,赶紧的!”舒文晏急得满头大汗,车子没停稳直接摔地上他也顾不上,一把扯了今越就要走。
今越一头雾水,“等等,你别急,我大嫂咋了?”
前几天不是说出差去了吗。
“她刚出差回来。”舒文晏顿了顿,见大院里众人都看过来,连忙将今越拉进屋里,小声说,“你前几天让她吃的那个药,叫啥氯的,她刚才吃了,结果还更严重!”
今越“啊”一声,“怎么说?”
原来,刘慧芳今天中午刚到家,下午舒文晏下班回去后,俩人距离上次生气已经过去好些天,都说小别胜新婚嘛,于是也顾不上吃饭,等不到天黑,关上门先把小药丸吃掉,就这样那样。
本以为吃了这个抗过敏的药,她就不会痒了,谁知却痒得越发厉害,眼皮肿了,嘴巴肿了,连喉咙都肿得说不出话,全身起满红色的小疹子。
今越一听,这是典型的过敏症状啊。
“送医院没?”
“她不让去,倔得像头驴。”舒文晏气哼哼的,“说什么丢人,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要是吹个好歹,我……我……”
他顿了顿,”所幸这次也是自己在家待会儿就消退了,我这才赶紧来找你。”
今越松口气,“大嫂到家后吃过啥?海鲜牛奶之类的吃过没?”芒果上次吃了都不会过敏。
“就着开水吃了一个红糖饼,饼子是国营食堂买的,以前也吃过,不会这样啊。”
今越想了想,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连忙问:“大嫂这些过敏症状是在你们开始前出现,还是进行中,或者是结束后出现的?”
舒文晏老脸一红,这也太不含蓄了吧。
“快说啊,你犹豫啥?”
“开始前,还没正式开始呢。”他才洗干净自己,皮带还没解开,慧芳就说浑身痒,难受,身上起小疹子,他要是再跟她亲热,那就是禽兽不如的家伙了。
舒今越叹气,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刘慧芳这是啥运气,她不仅惊夜过敏,居然还对抗过敏的氯雷他定也过敏!
第27章
这叫啥运气, 全家最大的倒霉蛋舒文明都没她这么倒霉啊。
舒今越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跟着舒文晏来到杏花胡同。
舒文晏两口子住在杏花胡同,那里是刘慧芳单位分的房子, 加上刘父分的,足足有宽敞的两大间,比舒家那边可舒服多了。而刘父现在退休了,就回自己跟老伴儿以前的老房子里住, 不往小两口跟前凑,说是住惯了那边。
一进门就看见乱七八糟的煤球, 今越记得几个月前自己来还衣服就看见煤球在那儿, 现在居然还在,大哥这一整个冬天不会是都没烧过吧……
“今越来了, 快坐, 这时候还把你找来, 怪不好意思。”
“大嫂别起来了, 你躺着就行。”今越给她把脉,自己所料不差, 左手寸部有点数, 右手寸部有点浮, 确实是过敏的表现。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 身体咋就这么不争气。”刘慧芳又是愧疚, 又是懊恼, 整个人气势都弱了,哪里还有平时凶舒文晏的样子。
舒文晏看着眼里,气闷闷的不太舒服,却又无处发泄,只能拿眼前的板凳撒气, 狠狠踢一脚,谁知换来大脚趾钻心疼,嗷嗷嗷!
“你这是干嘛,又没人怪你,今越都说了,你这是对那个氯什么的药过敏,大不了咱不吃就是了。”
“可这个是治疗过敏的,我要是不吃这个,那对惊夜过敏怎么办?你能不要孩子吗?我看你怕是马上就要跟我离婚,去找个给你生孩子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这种人吗?”
“你不是谁是,你就想做官,就想当领导,你都不管我的死活,你……呜呜……”刘慧芳委屈的哭起来,这次应该只是导火索,引发了十多年婚姻中各种各样的不爽。
今越听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毕竟两个人没孩子的这十几年里,肯定吵过不少架,也闹过很多次,是长年累月积攒的不满和委屈。
直到刘慧芳哭完,冷静下来之后,今越才握着她的手:“大嫂别灰心,你对这个药过敏没事,咱们还有那么多种抗过敏药,抗组胺类的过敏,咱们可以试试激素嘛。”
谁知刘慧芳却摇头,“我不要,万一又给我吃过敏咋办,本来那个过敏只是有点小痒,药物过敏可比那严重多了,我怕了。”
舒文晏劝她,“你别说胡话,又不是只有那一种抗过敏药,都试试看呗,怕过敏可以先少少吃点。”
“不发生在你身上你就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刘慧芳气得用枕头砸他,“有本事你来,你来替我过敏,你来替我怀孕,你当我不想的吗,我也是…呜呜……”
舒文晏接住枕头不敢让它掉地上,不然又得洗,肥皂要花钱呐!
眼看大嫂情绪又激动起来,今越赶紧说:“行了行了,咱们吃中药吧,中药虽然成分多,但咱们开成洗剂,可以先在皮肤上试试。”按照她的经验,越是对稀奇古怪东西过敏的病人,越是不容易对中药过敏。
刘慧芳立马答应,她现在对内服的药有点草木皆兵,一听说只是外用的,倒是很能接受。
舒今越结合她的脉象和症状,开了个荆防败毒散和薯蓣丸的合方,药量轻点,让明天去抓来煎了喝,先喝三天试试看。
当然,她可不敢说“同房前用”了,万一又把大哥吓萎了怎么办。
离开的时候时间还早,今越也不让他们送,自己慢慢走回去,走到大哥说的卖红糖饼那家食堂门口,没忍住买了两个,大嫂说好吃,那肯定差不了。
刚出锅的红糖饼表皮金黄酥脆,一咬就有红色的滚烫的红糖汁儿流出来,今越没防备差点被烫到舌头,吓得她“斯哈斯哈”。
但甜是真的甜,她走了几步,觉得实在是太好吃,非常好吃,又返回去给全家人一人买一个。
她今天心情好,请客。
家里舒老师和赵婉秋还等着,见她慢悠悠提溜着一兜吃的回来,知道慧芳没事,心里也跟着松口气,他们只知道慧芳需要吃点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毛病,今越也不好跟他们说得太细。
赵婉秋自己是高年资护士,多少能猜到点,唏嘘不已。
“这世界上的怪病可真多,以前我觉得自己见过就够多的,现在今越又遇到好几个。”
说着,她拿出一堆新鲜的野草、树枝和根茎,“今越你帮我看看,这个是不是艾叶?”
今越点头。
“那这个呢,是不是荆芥?”
今越继续点头。
“这个,是夏枯草吧?”
……
别说,赵婉秋女士真的已经能把教科书上的百来味中药认齐了,比后世很多五年科班出身的中医都认识得多。学校教出来的医学生,大部分只会看病不会认药,这是科班教育的弊端。
“嗯不错,妈可以开始学诊断学相关内容了,顺便方剂也能先背上。”
跟年轻人相比,赵婉秋有更多的空闲时间,能够全身心的学习,同时还有足够多的临床经验,能把抽象的理论具象化,很容易就做到中西贯通。
能遇到这么好学且有悟性的“学生”,舒今越也很开心,要是能让她也学会中医,今越觉得自己以后给人当老师也足够了。
对,她就是这么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