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的妹妹回来了 第48节
今越回到家,把罪魁祸首送的东西收藏起来,也不想打开了,心想下次见面就还他,她将来是要做名医的人,不能耽于这些小恩小惠。
第二天是星期一,今越顺便从家里带了一点炒过的栗子去单位,以前刘进步总带一些炒过的黄豆、蚕豆、花生去单位,她也没少吃。
“哟呵,今越哪来的栗子,挺甜的,炒得也好,还开口了。”
“乡下亲戚送的,我妈用菜刀砍过一下,很好开口的。”
刘进步是真喜欢吃这些小零嘴,当然他家条件也好,不差这几个钱,“我媳妇儿喜欢吃栗子,要是炒的时候再放点蜂蜜就好了。”
今越心说哪舍得这么造啊。
“我家有,这样吧今越,你们家栗子还多不多,不如卖几斤给我,两毛钱一斤咋样?”
“刘哥甭客气,我们家还有,要多少我给你就是,钱不钱的就见外了。”
刘进步这人好吃,但也不占人便宜,当即塞过去两块钱,要十斤。
今越实在推不过,中午回家跟赵婉秋一说,赵婉秋就装了满满一口袋,足足有十五斤之多。
刚把栗子送到刘进步手里,一辆黑色小汽车就停在街道大院门口,门卫大爷一看车牌,心里“哎哟”一声,赶紧往楼上喊牛主任。
“牛主任主任,不好了,市里杨副主任来了!”
牛主任正看着报纸,一听杨副主任小腿肚就打颤,连忙将报纸胡乱塞进抽屉里,茶叶缸子倒掉,理了理衣服,小跑着下楼迎接。
“杨副主任莅临检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杨正康只是点点头,礼节性的跟他握个手,随便问了几句工作开展情况,然后很快直入主题:“我记得舒今越同志就在你们这里上班,是吧?”
牛主任觑着他的神色不像是坏事,连忙斟酌着说:“啊对对对,小舒同志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同志,工作认真负责,这不,现在正在努力工作呢。”
正在努力嗑板栗的舒今越:“……”
刘进步具有丰富的摸鱼经验,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起桌上一切闲杂物品,顺带把今越的也整理了,然后往她手里塞了支钢笔,拧开一瓶墨水,摆上一本打开的记了半页的笔记本,最后再将她按着坐下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刚好,杨正康也进来了,“小舒同志我们又见面了,老太太还念叨你怎么不去家里玩,她这次嘱咐我一定要把你请到家里去啊。”
这话说得,好像他们关系多好似的,舒今越一听就知道话里有话。
果然,等牛主任有眼色的把众人叫走,杨正康的脸上露出一抹焦虑:“小舒,我这次来,还是想请你去看个病人。”
“这个病人情况特殊,不好亲自前过来,希望你能跟我过去一趟。”
第31章
街道办大院里人多眼杂, 杨正康也没细说,“先上车,情况我跟你慢慢说。”
今越麻烦刘进步, 如果等到下班自己还没回来,就请他去柳叶胡同告诉父母一声,省得他们担心。
“这次的病人情况特殊,身份我就不做介绍了, 希望你能理解。她现在是有个怪病,看过好些医生没看好, 所以我来找你, 想看看你有没有思路,毕竟当时我母亲的怪病也是你看好的, 至今没复发过。”
今越点点头, “怎么个怪法?”怪不怪还得她听了看。
“不停的出汗, 怎么也止不住。”
“其它症状呢?”
杨正康脸色沉闷, “没了,就这一个。”
今越立马坐直身子, 看病不怕症状多, 就怕症状少, 症状多, 线索多, 诊断也相对简单, 症状单一就比较麻烦,什么都像,又什么都不像。
就说这简单的一个出汗症状吧,单看没什么,是人都会出汗, 可要是还伴有发热、怕风、头疼,那就是感冒的可能性比较大;要是伴有高烧、口渴,那很大概率是内热证;如果伴有面色苍白,四肢凉,那就得考虑危险的亡阳证;要是伴随两颧潮红则考虑阴虚……伴随症状不同,脉象不一样,诊断也就不一样。
而只有一个出汗症状,其余一切正常,这就很考验医生的理论基础和实操经验。
今越不敢托大,能让很多医生都束手无策,她可不觉得是什么简单的病症,虽然不知道病人的身份,但身份能让杨正康三缄其口的,肯定也不是自己这小人物能接触到的层次。
她得先打好预防针:“杨主任,您也知道我的情况,没读过多少书,临床经验也不够丰富,只能说我一定尽力,但要是……您也别怪我。”
“放心,我杨某人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你只要尽力就行。”
无论他是真心还是客气,今越都松口气,她就怕杨正康为了出头,强行命令她一定要治好,她可没那本事。
没一会儿,车子到达一栋三层小楼前面,小楼门口有人把守,杨正康把车窗摇下来,露出自己的脸,车子这才得以进入。
舒今越本来不紧张,觉得不就看个病嘛,可真见识到这样的场面,她心跳也快了不少,手心也微微出汗。
车子停下,有人将他们带到一间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四五个人,都穿着白大褂,神情或忐忑,或愁苦,或兴奋。
杨正康小声向她介绍,这几位都是从各级医院调派来的专家,有中医,也有西医……不过都是别人请来的。
心知不可能有熟人,今越还是看了一圈。
她在打量别人,别人也在打量她,见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同志,有两个五十来岁的专家就没出声,似乎是把她从“竞争对手”中剔除出去。倒是另一位年轻些的,大概三十出头,冲她友善的点点头,看向她身旁的杨正康。
“杨副主任。”
“莫医生好。”
莫医生笑笑,“这位女同志是……”
“是舒医生。”
莫医生还没说话,那两个年纪大的就出声:“也是请来给……看病的?”
杨正康点点头,不再多说一个字,似乎把舒今越当成自己的致胜武器,在正式进入决赛圈之前要保持神秘性。
舒今越只好冲他们点点头,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只眼观鼻。
终于,在沉闷地坐了半个多小时后,有人来叫他们上楼。今越最后到,又最年轻,虽然她离门口最近,但还是乖乖等到所有人都出去,才跟在最后。
上到三楼,是一间红色木门的房间,里面隐约还有说话声,大家耐心地又等了五六分钟,门开了,几人陆续出来,里面传来杯子放在桌上的声音,“进来吧。”
今越跟着进去,不好明目张胆抬头看,只用眼角余光观察,发现这是一间书房,摆了一些书籍和一张红木桌子,桌子上很干净,一盏台灯,两部电话机,一红一白,一个笔记本。
板凳上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今越不好看她的脸,只看见穿着干部装和黑布鞋,身形笔直,应该跟徐叔叔一样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吧。
今越这么想着,女人说话:“如此兴师动众,倒是我不好意思了,大家随意坐,书房乱糟糟的别嫌弃。”说完还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
声音温和,很有亲和力,但却透露出一股说话说太多之后的沙哑。
今越跟着大家坐下,然后秘书递进来一个文件袋,让大家传阅,今越当然也是最后一个看到的。
上面简单写着女人的病情:不明原因出汗三周,体温36.8度,其余既往病史什么都没有,看来是为了保密,不能泄露病人身份和过往经历。
一直等到今越看完,秘书才开始说话:“病历各位已经看了,现在可以开始统一问诊,结束之后请各位将自己的诊断和治法思路写在纸上,麻烦各位了。”
其中那位年纪最大的老大夫道声“得罪了”,率先开始说话:“出汗症状最早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三周前。”女人又擦了擦额头。
“有没有什么诱因?”
“当天感觉有点劳累,晚上体温有点高,达到39度,医生找来阿司匹林让我吃,吃完一个小时后烧退,开始出汗,当时没在意,以前吃阿司匹林也会这样,谁知却从那以后这汗就没止过。”女人再次擦拭额头。
今越抬头一看,帕子上有水印,心道这汗出得可真不少,自打进门她已经擦过至少三次了,关键是今天的气温又不高,早上出门前还下过雨,空气凉爽。
几人没说话,在各自的本子上记录着,当然,这些记录肯定也是带不出去的,今越猜,这就跟高考一样,连草稿纸都不会流落到外面。
有人继续问:“现在还在发热吗?”
“不发了,体温37度。”
莫医生继续问:“身上有疼痛的地方吗?”
“没有。”
“口渴吗?饮食胃口如何?大小便正常吗?”
女人通通说正常,谁也不敢追问怎么个正常法,反正是要说正常那就是正常。
今越发现,她换了条帕子,继续擦拭额头、耳后和脖颈,要是一般人这么出汗,早就烦透了,可她却一点都没表现出来,情绪相当稳定,真的跟徐叔叔很像。
西医问完了,另一个年纪大的率先开口,问莫医生:“莫医生怎么看?”
莫医生正在看最近的检查报告,全身上下各个系统都做过完整的检查,没有功能性的病变,也没有器质性改变,甚至光看数据结果的话,想象不出来这是一个五十来岁妇女的身体。
通过这些检查能排除导致出汗的常见慢性消耗性疾病,如肿瘤、结核、甲亢、内分泌紊乱等。
“现代医学来说,出汗带走热量,是人体维持体温的一种方式,可病人的体温又正常,甚至都没有因出汗过多导致的低温现象,我一时间也没有头绪。”
这正是所有人一筹莫展的原因,除了出汗,她完全可以说没病。
又排除了天气炎热、运动这样的自然因素,莫医生犹豫片刻,他还是考虑心理上的,“不知您最近有没有感觉精神紧张,焦虑,或者兴奋?”
他在苏国留学期间,国外曾有研究表明,有的精神类疾病发作时就是会有出汗症状,例如少数焦虑症、惊恐症患者。
女人想了想,“偶尔会,但这是自我参加工作以来就有的,这三周以来没有明显加重。”
那也就是排除了心理疾病的因素,莫医生低头,视线停留在纸上。
今越在心里悄悄竖大拇指,前面几个医生的重点都在各种检查结果上,唯独他居然想到了心理疾病这一块,观念倒是比这时代的大部分西医都先进。
她就记得在看过的某部医疗剧里,一名男青年每当到六七月份就会出现不明原因的发热和出汗,所有检查结果都正常,甚至还怀疑是不是艾滋病,后来溯源病史才知道他当年高考失利,本来成绩很好的人因为考场上太过紧张,最后只勉强上了一所普通院校,导致一到高考那两个月,他的惊恐症就会定期发作。
最后,男青年转到精神科,通过药物干预和心灵开导,最终治愈了这两个类似于“感冒”的小症状。
今越知道,那是因为她看过电视剧,也走马观花刷过一些心理学的视频,但莫医生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七零年代人居然也能想到这茬,她确实很意外。
只见莫医生把头抬起来,“那就只能考虑内分泌紊乱了,尤其是您的年纪,或许是雌激素水平急剧下降导致的出汗。”
今越的视线落在报告单上,她的年纪,52岁,正是更年期前后,她不由得想起杨老太太,她的怪病也跟更年期有关。
“前不久也有大夫考虑这方面,给我开了激素类药物,但出汗不减反倒更多。”况且吃了以后居然开始少量出血,她立马把药给停了。
她这把年纪,激素这东西还是能不碰就不碰。
莫医生不说话了,一开始率先说话的医生小声道:“莫非是多汗症?”
“可多汗症总体还是交感神经功能失调,失调总有个病因吧,病人的激素、血糖、情绪都正常,导致交感神经紊乱的原发疾病也排除了,这多汗的缘由又怎么解释?”另一名一直没说过话的老医生说。
室内沉默。
还是那句话,但凡能多几个症状,或许就没这么难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莫医生忽然开口:“您的家族里面,祖父母、外祖父母和父母,甚至于兄弟姐妹这一辈,有没有这样的情况?”
女人眯了眯眼睛,“你觉得是遗传?我们家包括父母两边直系血亲都没听说过有这个怪病。”
好嘛,今越再次竖起大拇指,莫医生的理念真的领先当代啊,她怀疑他会不会也是穿越或者重生的?跟自己一样,不过他应该是个纯纯的西医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