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的妹妹回来了 第79节
她一直以为舒文明上次说文丽吃人参流鼻血是上火,流一两次就止住了,后来也没听他再提过,可现在才知道这段时间居然天天流,这样的频率怎么可能是上火。
“二哥,咱们上医院吧。”
“好,要不我们去好点的医院,区医院去过好几次都说没事,可没事怎么一直流鼻血呢?”舒文明都想对这些大夫破口大骂了。
“我们去省医院。”
“省医院会不会太远,时间晚了就不麻烦你们了,去近点的市医院吧。”徐文丽笑着说,一张雪白的脸上有几道刚才自己抹出来的血痕,舒文明心疼极了,连忙掏出帕子给她轻轻的擦拭。
“听今越的,就去省医院。”
这时候又没出租车可打,三人坐的公交,一路上舒今越尽量控制自己胡思乱想的心,一路惴惴不安。
长期发烧“感冒”,加上流鼻血,舒今越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趁着徐文丽不注意,刚才她捉住徐文丽的手腕把了好几次,有她正在流鼻血的,止住了的,有正在走路,也有静息状态下的,都是同一个脉象——
沉而弦,跟前几次的完全不一样。
沉脉说明病变在里,弦脉则是肝气紧张的缘故,而肝气该以柔和为贵……舒今越怀疑,文丽姐是肝上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但在中医上来说,肝上的问题一般不会引起长期发烧感冒,她怀疑这并非病变发生的最初位置……
她想起一个中医概念——肝藏血。
结合她这段时间的变化,舒今越果断要求去省医院。
那里,白天她刚听过讲座的石学海专家还在,听说他应莫书逸之邀,今晚八点要与他们科室的工作人员进行一场关于血液病防治的研讨,且省医院有目前全省最成熟的骨髓穿刺技术。
徐文丽不知道舒今越心里有多紧张,她倒是还有心情安慰舒家兄妹俩:“哎呀你们别这样嘛,板着张脸,我就是流点鼻血,又不是什么会死人的大病。”
舒文明搂着她,将她整个人紧紧地扣在自己怀里,不管车上其他乘客什么眼光,他只知道这一刻他想好好地抱抱她。
抱抱这个可爱的傻姑娘。
第44章
到达省医院的时候, 住院大楼一片灯火通明。
“咱们挂急诊,还是去哪个科?”舒文明搞不懂,问今越。
“不用挂, 跟我走,我们直接去找专家。”
三人来到心血管内科的时候,他们的讲座刚结束,陆陆续续有医护人员从会议室里出来, 看见今越都笑着跟她打招呼。
毕竟,她可是作为“外援”被请来好几次了, 用莫书逸调侃的话说, 她属于科室的“远程编外专家”。
今越刚到莫书逸的办公室,那边他跟人说着话过来, “哟, 石老师正说到你呢, 说你白天举的例子就很适合用中医药治疗, 还说明天有机会要再问问你。”
他身边陪着的,正是那位血液病专家石学海。
石学海五十来岁的样子, 头发半白, 腰背略佝偻, 人也干瘦, 但双眼十分有神, 反应灵敏, 思维敏捷,知识面也非常广,各个学科的东西都知道一点,哪怕是中医,他不懂但说话十分幽默, 要是平时今越肯定要跟他聊两句,但现在她没时间跟他寒暄。
“莫医生,石老师,我今晚就是专程为找您二位而来的。”说着,她简单的介绍了舒文明和徐文丽,“文丽姐从半年前开始出现低烧、头晕头痛的症状,当时我们没上心,一直当成感冒在治疗,吃的也是感冒药,但最近一个月来,她无明显诱因开始流鼻血,每次都很难止住,每天大概要流一到三次,每次四五分钟。”
听到这里,莫书逸和石学海的神色严肃起来,“最初低烧的时候验过血没有?”
舒文明连忙说:“验过,区医院的医生说是白细胞高,有感染还是啥,给开了消炎药。”
莫书逸连忙说,“那现在务必再验一次,小张来给这位女同志抽血。”
舒今越犹豫一下,不想再走流程耽误时间,文丽姐耽误了这几个月,其实就是她的失职,她一直以为文丽姐没事,她要真出什么事,舒今越绝不会原谅自己。
“我们直接骨髓穿刺吧。”
莫书逸一愣,“你的意思是……”
舒今越轻轻点头,他又看向石学海,石学海也点头,“对,现在就穿刺,我在现场,由我来操作,快做准备。”
石学海从年轻时候就是干血液病的,有他这种几十年经验的专家亲自操作,那就更好了,舒今越连忙感谢,转头又去跟二哥文丽姐解释为什么要做这个检查。
三分钟后,舒文明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你的意思是,你文丽姐有可能,或许是血液上的问题?”
“对,但这只是我的猜测,需要做了检查才知道。”
徐文丽真是个乐观女孩,她还笑着安慰:“喂,舒文明你紧张啥,我都不紧张,不就是在腰上扎一下吗,很快的,打麻醉我又没感觉,你别这么紧张好不好?”
要是平时,舒文明早就说她没心没肺了,但现在他什么都说不出口,张了张嘴,“好,我不紧张,我在外面等你。”
操作很快,没多久徐文丽就被护士扶着出来了,取到的标本和血则是被送到化验科,莫书逸亲自去的,他在那边也有认识的人,催着应该能快一些出结果。
“肝脾倒是还没明显肿大,明天过来安排一个超声检查看看。”石学海又仔细询问了徐文丽,譬如这一两年来有没有觉得容易疲劳、乏力,有没有骨头或者关节的疼痛,平时有没有接触过什么有辐射的物质,或者场地。
徐文丽通通摇头,她最开始出现的症状就是低烧,类似于感冒。
“你们先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出结果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石学海看见今越恳求的眼神,明白她是想让自己多待两天,帮着看看,“你们放心,我会向单位请两天假,明天后天我会留在这边,帮你们看看再回去。”
舒今越松口气,连声说感谢。
兄妹俩把徐文丽送到家门口,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不回家,她的父母好像也不着急,甚至连她开门进屋都不知道。
嗯,带小孩是挺累的。
舒文明嘀咕两句,兄妹俩这个点也坐不到公交了,只能走回家。
一路上有雪花在飘,舒今越缩着脖子瑟瑟发抖,她知道不是天气的缘故,而是害怕,她不想徐文丽出事,可就连石学海的神情也好不到哪儿去,她心里的猜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骨穿只是求个确诊而已。
“今越你说她会没事的,对吧?”
“嗯,文丽姐这样的好女孩,一定会逢凶化吉,余生幸福。”
舒文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他平时咋咋呼呼,嘴里吐不出象牙,但这次,他却只想把世界上最美好的祝愿全用在她身上。
“你们说的什么血液病,是不是就是白血病?你别想骗我,我跟莫医生去送标本的时候,听见他小声跟人说了,催他们快点出结果。”
舒今越点点头,也不打算骗他,“是,但还不确定,只是怀疑。”
“每次你怀疑的都对。”
舒今越沉默,仰头看天,雪花一片片飘落,他看见二哥的背好像有点佝偻了,以前他不这样的。
他才三十岁不到。
在这一刻,舒今越忽然明白了,上辈子的二哥为什么终身未婚,为什么远走他乡,几乎一辈子没回过书城。
这个他出生、长大的城市,并未给他多少幸运和好感,小时候因为穷,大家都不怎么跟他玩,后来长大了,因为没房没正式工作,他好像天然就短别人一截,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女孩,又……万一这辈子的徐文丽还是出事了,他该怎么办?
舒今越仔细回想,其实二哥也没真正的欺负过她,只是看不惯她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他这亲生的还受舒老师宠爱,所以故意要惹她,一方面是小屁孩的破坏欲和嫉妒心,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想引起舒老师的注意?
徐文丽,就是他不太幸运的三十年人生中最幸运的礼物。
“二哥你放心,不是最好,但万一不小心真的是的话,我一定会给文丽姐请最好的专家,我也会从中医药上想办法,我一定……”
“好了,我知道你会尽力,我们快回去吧。”舒文明在她肩上拍了拍。
兄妹俩顶着风雪到家,其他三人还在屋里等着,听见开门声忙问情况怎么样。
舒文明不愿说话,今越一面把雪水浸透的鞋子换下来,一面说:“目前怀疑可能是血液系统的疾病,做了骨髓穿刺抽了血,明天能出结果。”
舒老师不懂什么血液系统,以为不是什么大问题,赵婉秋和舒文韵则是脸色沉沉。
“到底怎么回事,很严重吗?”舒老师一看,也着急起来。
于是,舒今越把安慰二哥的那些话又说了一遍,只能寄希望于幸运之神会降临吧。
兄妹仨进到隔壁屋子,舒文韵立马拉住今越的手,“今越,白血病中医有办法吗?”
舒今越不好回答,要根治几乎不可能,因为这个病进展很快,属于造血系统的恶性肿瘤,但缓解症状,延长生存期偶尔也能因人而异,而且更重要还得看分型,某些分型确实预后稍微乐观。
“你没办法的话,能不能去找找那位教你医术的老中医?”
“他去世了,但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去京市海城找别的中医试试看。”舒今越平时是有点自信甚至自负的,但此刻的她,不敢嘴硬,她宁愿相信这世上还有很多比自己厉害的医生。
舒文韵沉默。
这一夜,对于舒家人来说,是艰难而漫长的一夜,第二天天还没亮,赵婉秋就起床熬粥,等舒文明起来的时候,粥已经熬好了,又稠又白,浓浓的米香味。
“文明待会儿吃过早饭先把粥送去给文丽。”
舒家人自己只舍得喝粗糙的苞米粥,但没人有意见,舒今越让赵婉秋去单位帮自己请一天假,她跟着舒文明一起去徐家接人。
徐文丽果然是没早饭吃的,刚起床,人也蔫蔫的,虽然她极力装出平时一样乐观开朗的样子,但黑眼圈还是出卖了她。
“别笑了,先去医院做检查,肚子饿没?”
“饿。”
“那快喝吧,喝完明天再给你熬。”
舒今越走在后面,看着二哥对徐文丽难得的温声细语,与平时判若两人,心里也有一阵暖流涌过。
到了医院,莫书逸已经等在科室,还是带他们去找上次的王医生,没多久就到徐文丽,今越跟着进去。
王医生看得很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部位,看完还舒口气,“好消息是肝脾还没肿大。”
舒今越也跟着松口气,告诉自己或许真的能有另一个好消息呢?好人有好报,徐文丽没做过什么坏事,相反她还是个热心、开朗的好女孩,上天应该会给她优待。
可等到中午,化验室那边的结果还是出来了,“白细胞和中性粒细胞都明显升高,血红蛋白和血小板降低,加上骨穿结果,能确诊慢性粒细胞白血病。”
石学海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徐文丽的表情,她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然后张了张嘴,大概半分钟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掉眼泪。
她要是能哭出声,嚎啕大哭,都不会让舒文明这么难受。
舒文明给今越使个眼神,让她照顾好文丽,自己一个人跑到楼梯间,点燃一根纸烟。
他刚要抽,身旁传来一阵咳嗽声,他立马把烟捻灭,“对不住。”
那里有一扇小窗,咳嗽的男人看着窗外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也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只能看见一双粗糙的大手不断的擦脸上的泪水。
舒文明心里像空了一个洞,他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脸上有点凉……他恶狠狠的抹了一把。
平复好情绪,他来到办公室问石学海:“石专家,这病怎么治,无论花多少钱我们都要治。”
徐文丽扑在舒今越怀里,原本有种异常的安静,现在一听这话连忙抬头,“不,这是治不好的,别浪费钱了。”
“谁说治不好,医生都没说。”
“我爸他们单位以前就有一个小孩,就是这个病,查出来三个月就死了,死了。”她喃喃自语,看向他,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到一步之遥的幸福生活。
她去看过他买的房子,在热闹的大杂院,他说每天都有吃不完的瓜,看不完的热闹,还说以后一定要小心那个李大妈,她最坏了。
她量好尺寸,准备下个月就去买花布,做小碎花的窗帘,还要放一张大大的写字桌,在上面铺上一层玻璃,一块白色蕾丝桌布,玻璃下面还要压上他俩的照片,以后每天都要认真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