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的妹妹回来了 第139节
“怎么特殊, 要是不能说就算了, 当我没问。”她以为是像胡桂枝那样的不方便泄露身份的职位。
朱大强叹口气, “也不是什么保密的, 他是马主任的前夫。”
舒今越一顿,马主任?等等, 她前夫, 她什么时候离婚的?不过也不奇怪, 因为她知道马淑惠不是那种会把私事带到工作中来的人, 所以大家就算私底下怎么吃瓜也不好明目张胆吃到她头上, 而舒今越相对于区站的来说又是半个“外人”, 她不知道这种瓜也在情理之中。
打个比方,她知道老朱家里收藏着一堆好酒好烟,知道刘进步家不缺吃的,可她能跟区里的同事八卦吗?
朱大强骑上车,“走, 我送你过去,边走边说。”
“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她在三个月前离婚了,那段时间正好是借调你过去协助处理那个血吸虫病人的时候,所以她对你……嗯,也不止是对你,她对谁都没个好脸色。”
何止是没个好脸色,活脱脱像全世界欠了她几百万似的,所以舒今越谁的八卦都听了点,唯独没听见她的,原来是大家也不敢私底下议论啊。
不过,离婚又不是什么天塌了的事,离就离呗,以今越的眼光看,马淑惠也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啊,就离个婚不至于前夫生了这么严重的传染病就不管了吧?
不说他死不死的,要是不规范化治疗,导致疾病蔓延,更多的人被传染这个病,她的位子都要不保,这是她职责内的工作。
可以说,一旦生了传染病,他们就不再是前夫前妻的关系,而是医生与病人。
“嗐,当时离婚闹得挺难看,她爱人,哦,前爱人啊,啧啧……”
朱大强平时奉行中庸之道,轻易不得罪人,能让他都“啧啧啧”的,马主任的前夫怕真不是个东西。
“何止不是个东西,他们这离婚都闹好几年了,是马主任一直不愿离,她平时为人严厉较真,但其实也是个母亲,为了闺女一直忍着,谁知道那个老马会那么离谱。”
马淑惠的前夫也姓马,在某个军工大厂当领导,是校园恋情走进婚姻殿堂的典型。可惜随着两口子都成了各自单位的实权领导,工作繁忙,加上性格都比较强势,夫妻感情逐渐出现问题,马前夫早就以感情不和提出离婚,甚至都分居三四年了,但马淑惠为了孩子一直没答应。
分居的家,不回家的爸,怨妇的妈,以及破碎的她,今越想说,这叫啥“为了孩子”啊,孩子要是能选择,还不愿选这样一个乱七八糟的家庭呢。
“与其这样,还不如干干脆脆离掉,孩子说不定还能更开心一些。”
朱大强回头看了她一眼,“他们家情况特殊。”
舒今越没说话,她想象不出来还能有多特殊,能特殊到宁愿分居守活寡也不离婚。
“你不知道,他们女儿是个脑瘫儿,当年马淑惠怀她的时候受了点刺激,羊水早破,疼了三天两夜才生下来,孩子缺氧太严重,就……”
舒今越沉默,那马淑惠是真不容易啊。
“马淑惠不离婚,也是想着老马单位待遇好,孩子做检查和康复能报销大半,她一个人的工资哪里够哟?”要是离了,老马有了另外的孩子,那这份待遇她闺女也就没了。
“老马很不待见这孩子,还有吧……啧啧。”
“主任你倒是快说啊,别只顾着啧啧啧。”
朱大强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是在观察附近有没有熟人,确保不会被人听去,他才小声说:“我听说啊,就是听说,这老马很不是个东西,和马淑惠分居的第二年,就在外头有了姘头,还生下一个儿子,健康的。”
一边是脑瘫的女儿,一边是健康的儿子,就是没有前面这几年的感情不和,他更是巴不得赶紧离婚,一天也不能拖,舍不得让小娇妻和私生子受委屈啊。
舒今越暗骂一声,狗东西。
“但这事真假我不知道,咱们系统内也没人知道,我是因为我家那口子的单位跟老马他们厂是兄弟单位,见过几面,饭桌上听他们厂的人提过几句。”
“这不,马淑惠可能也是听说这事,气不过今年终于同意离婚了,但老马这东西居然又开始狮子大开口,房子他要了,说是要留给儿子,倒把马淑惠和女儿搞得净身出户。”
马淑惠是个工作狂,生活也很简单,要么上班要么回家陪孩子,而她的工资收入全部用来请保姆、作家用和给女儿做康复买药,压根存不下钱,倒是马前夫一分钱不往家里花,到底挣了多少攒下多少只要他自己知道,结果离婚时候他不仅一分存款没给母女俩分,还把唯一一套房子给抢走了。
舒今越听得火起,她很少有听八卦听到动怒的程度,因为很少有人能震惊她在手机上饱经锤炼的三观,可马前夫做到了。
“幸好马淑惠娘家人还不错,不然她们母女俩就要流落街头了。”
今越冷哼一声,恨铁不成钢:“马主任平时凶成那样,恨不得路过的狗都要被她咬一口,怎么跟前夫掰头的时候就怂了,真是不中用。”白长那么个凶样。
但凡她拿出平时训人的三分之一的气势,也不能吃这么大亏啊,该争该要的都要为了闺女拿回来,说句难听的,万一她哪天人没了,她闺女在这世上就跟孤儿差不多了,娘家人能照顾几年?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孩子,总不能一直带着这么个累赘吧。
但凡给她留点东西,以后送敬老院或者请个信得过的保姆,或者再有钱点搞个信托基金啥的按月领生活费,也能给孩子留条活路。
“不是马淑惠不争取啊,是老马一家实在过分,你都不知道外头那小崽子一出生,公婆为了逼她离婚都干了啥事,去他们单位闹,给马淑惠贴大字报,胡乱造谣,还把照顾她女儿的保姆赶走,把孩子藏起来……”为了孩子的安全,马淑惠只得妥协。
舒今越更气了,“主任,这什么马前夫,我能不能不给他看?”
活该病死,不配吃中药的家伙。
朱大强顿了顿,无奈苦笑,“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人家是领导安排下来的任务,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服从安排。”
更别说医者的天职,在法律义务上来说,哪怕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医生也不能说不救。
今越顿时泄气。
“哎呀到了到了,你快进去吧,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打电话,记住别冲动。”
今越走进防疫站三层小楼,大家看见她,也没人笑着打招呼了,因为知道她今天来的目的,有几个年轻小姑娘还咬咬牙,“真是杀鸡用牛刀。”
让他们的“小神医”来给那狼心狗肺的玩意儿看病,真是浪费了。
舒今越猜,大家只知道马前夫逼离婚的事,却不知道他早在外头有私生子了吧?要是知道,估计都想冲上去打人。
来到书记办公室,书记倒是没提这些与工作无关的事,只是递过来一沓病历,“先看看,了解一下情况。”
患者老马,男,43岁,腹痛腹泻两周,大便一天10次左右,排暗红色腥臭味粪便,一月前曾去过粤东省出差,接触过腹泻病人,食过生鱼。
从发病时间、大便次数和性状,以及接触史来看,确实是考虑阿米巴病的概率比较大,所有医学生都知道“暗红色腥臭味粪便”意味着什么,就跟烂苹果气味是酮症酸中毒一样,这属于肌肉记忆,条件反射。
“刚开始病人以为是吃坏肚子,没在意,自行服用过土霉素、黄连素和藿香正气水等药物,没缓解后才上区医院治疗。”刘书记指着治疗经过一栏,“结果区医院治了五天也没缓解,问起最近去过哪里,有没有接触过什么拉肚子的病人,这才说起出差的事,怀疑就是在省外出差期间因为食用生鱼或者与确诊病例接触,感染了阿米巴病。”
所以,这才转到防疫站来。
“马主任因为有点事可能忙不过来,就辛苦小舒和老赵他们一起,帮着给治疗治疗。”
今越只能装作不知道那些毁三观的八卦,点点头,然后去找另外两名同事。
大家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毕竟人都分个亲疏远近,马淑惠凶是凶,但在工作上绝对是个好同事好领导,她认真负责,从不甩锅给下属,每一次突发情况只要她在书城,都是第一时间赶到,冲在第一线最前面,同事里有老人孩子的,怀孕的哺乳的,她都会安排到不那么危险的岗位上。这样的人无关性别,都能赢得所有同事的尊重。
马前夫家来闹的时候,大家都见识过那对公婆的无赖与恶毒,对他们养出的“好儿子”也没什么好感,所以谈论病情都懒得说他名字。
“他啊,在家自己吃过市面上常见的止泻药,没用,在区医院住院期间也进行过腹泻的规范化治疗,依然没用,既然现在怀疑是阿米巴病,那就双管齐下。”
一面取大便做检查,用来确诊,另一面则先进行诊断性治疗,毕竟拉了这么长时间,据区医院那边送过来的人说,都拉出痔疮来了。
一天十次,这就是铁人也受不了,更何况他还没有铁菊花。
大家都不厚道的笑起来,“这要是不逼着马主任离婚,俩人还住一起的话,他一开始拉肚子,马主任凭借自己的专业直觉就能引起重视,何至于受这么久的罪。”
“就是,听说他才离婚半个月就结婚了,跟医院收费室一个寡妇,当初还是带孩子康复的时候交费认识的……”说话的人看看今越,人家毕竟是小姑娘,说这些好像有点不太妥当,就没往下说。
孩子母亲带着孩子艰难求医,孩子爸爸却跟医院收费室的寡妇眉来眼去,珠胎暗结,想想就恶心!
舒今越喜欢听八卦,但这种影响心情的,不听也罢。
要让她来负责治疗的话,她不出结果不给治,反正先等着化验结果出来,确诊是阿米巴病没跑了才用药,也就是在场的人都有责任心,不然先拖他几天再说。
“那小舒这里还需不需要给他开点中药?”
舒今越刚才给他把过脉,跟问诊得到的信息也分毫不差,连忙摇头,“先用上灭滴灵就行,一旦确诊效果来得也快。”
书记叫她来不是来主持大局,而是来做补充计划的,万一西药无效,才会让她试,她当然不愿这么早去露面。
因为灭滴灵还有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叫甲硝唑,就是专门治疗阿米巴和滴虫的,疗效确切且显著,临床首选。除非是诊断不对,或者情况特殊,不然不会无效,她来走这一趟单纯就是听安排。
领导看见她来过,她也进去病房把过脉,留下诊治痕迹就行了。
从区防疫站离开,时间还早,也不用回单位了,今越就去四处转转,主要是去废品回收站看看,自从在里头找到那本《妇人千金良方》之后,她去年还去过几次,今年比较忙就基本没去过了。
这不,王大姐看见她还愣了一下,“哎哟,这是小舒?”
“是我,舒今越,王大姐最近还好吗?”
“好好好,哎哟喂,我都差点不敢认了,你现在可真漂亮,打那边走过来的时候,我们几个还在说这谁家闺女真漂亮。”
“王大姐也越来越漂亮了。”主打的就是一个互相吹捧,今越跟其他几人打招呼,以前她为了留城挣买工作的钱,每天晚上来帮忙做废品分类的工作,跟收购站的人都混了个脸熟。
“小舒这是留下了吧,在哪个单位?”
“新桥街道防疫站。”
“哎哟,不错呀,好单位。”
“不像咱们,一辈子就跟垃圾打交道,臭烘烘的还没几个钱,你们坐办公室当医生的,可真舒服。”
今越心说这可真是谦虚了,她上辈子本来压根没注意到城里还有这样的单位,后来才知道这些在收购站的看着不起眼,但其实实惠很多,运气好甚至能收到些古玩字画啥的,这十年里要出手很难,但等以后随便一样就顶别人上班三年。
自从耗子洞里挖到东西后,今越就想起这些老熟人,或许他们手里也有点好东西,随便一卖就能跟孙老六一样翻身过好日子。
但她今天来,不是为了那些古玩字画,而是——
“医书?我们这两年挺忙的,也没注意,手里倒是没有,但可以帮你留意。”王大姐说。
今越也没觉得自己一年不来,忽然来一次就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好嘞,谢谢大姐,谢谢几位,到时候我一定好好感谢你们。”
“客气啥,不就是顺手的事儿。”
今越离开收购站,走到家的时候,赵婉秋才刚买年货回来,“青青那边不用去说了,今年把她叫咱家来过吧,春联我让你爸给她写几对。”
“我怕她不愿意来。”
“没事,我下午就过去跟她说,小孩子家家的一个人过什么节,她隔壁的徐家也挺冷清的吧,但好在人家还有徐厂长一家三口,青青一个人我看不下去。”
今越心里感动,老妈真的是个很善良的人,“你们这些当妈的,明明都有闺女了,怎么还要左一个右一个的认干闺女啊。”
李妈妈疼爱她,她妈疼爱青青。
赵婉秋懒得搭理她,“刚才在巷子口遇到牛大妈,把她狂的,不就是她家小芳谈上个车间主任嘛,那么大年纪,当她爸都快够了。”
自从被他们撅走后,牛大妈一鼓作气到处找人给她一双儿女介绍对象,牛大刚会打老婆,找城里姑娘很难,但牛小芳长得漂亮,嘴巴又甜,工作也体面,想要找好对象也不难,只要适当的降低其中某项条件就行,譬如年龄。
“我都听说了,那对象是什么药厂的车间主任,快四十了。”
“那得结过婚了吧?”
“谁说不是,孩子都有俩了,前老婆肺结核病死的。”
舒今越唏嘘,没放心上,毕竟她连牛小芳长什么样都没印象了。吃过饭后没睡午觉,她出门坐上去市中药厂的公交。
也是凑巧,康永新和胡荣胜都在办公室,俩人正低着头研究个啥,看见今越都很意外,“你怎么有时间过来?”
“我来看看您二位,顺带问问康阿姨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这几天天冷,中午都让保姆抱她出去晒太阳,也听你的少吃多餐,气色比以前好多了。”
肠梗阻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复发了。
今越笑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自己倒是不在乎,但眼前的他们,毕竟是男同志。
“说吧,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康永新洗洗手,把桌子上的东西往一边扒拉,露出一块桌面来,打算给她泡茶。
“康师傅别忙活了,我就是想来找您打听一下,知道咱们书城市,或者石兰省,有没有生产卫生巾的厂家。”她不打算说什么“卫生用品”,他们多少跟医学沾点边,没必要这么藏着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