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庭院里每块青石板都刻着编号,听说是叶观澜亲自带团队去拙政园拓印的纹样。那株被修剪成青鸾状的罗汉松,每周都有故宫园艺师专程护理。
杨晟的指尖掠过电子壁炉,火焰立刻智能避让。吴冠中的水墨真迹在光影中活了过来,画中水乡的涟漪竟与窗外太湖石的跌水同步律动。
他深深吸气,佛手柑与沉香的配比准确得令人发指——难怪金融圈传言,叶观澜的衬衫纽扣间距都是用光标卡尺量的。
“汪!”椰椰突然从他怀里跳下,冲向那池昭和锦鲤。杨晟急忙追过去抓住,他蹲下身抱起不安分的小狗,对着那双无辜的黑眼睛苦笑:“仔啊,你老豆呢次真系跌咗落龙潭虎xue啊。”
阳光透过电控雾化玻璃变得柔软,将他的影子投在《千里江山图》碎片化的倒影里。
在这座完美得令人窒息的宫殿中,杨晟突然好奇——那个永远一丝不苟的叶观澜,会不会也有放任自己失控的角落?
旋转楼梯传来脚步声。叶观澜拾级而下的姿态像极了这座宅子的气质:黑色高领毛衣裹着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手中龙井蒸腾的热气在空气中勾画出函数曲线般的轨迹。
“叶总~”杨晟歪头时发梢扫过眼睫,“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指尖滑过智能中控面板,“夜里会不会听见自己的回声?”
叶观澜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习惯了。”
“观澜!”王晅突然从沙发后探出头,“杨晟现在真没地方住,年底房源紧张,他又刚买了那辆帕加尼…”
“我可以打扫卫生!”杨晟抢白,怀里的椰椰配合地“汪汪”两声。
王晅立刻帮腔:“他红烧排骨做得绝了!上次…”
叶观澜挑眉的目光像扫描仪,杨晟后背瞬间沁出薄汗。
“…当然会!”他硬着头皮应承,指甲在掌心掐出半月痕。天知道上次煎鸡蛋还是在南丫岛,差点把外公的百年荔枝树给烧成板寸……
叶观澜看着玄关处那两个行李箱,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古人要发明“闭门羹”这道菜。窗外,又一场雪悄然而至,将庭院里乱七八糟的脚印渐渐覆盖。
……
就这样,在京漂泊两年的杨少爷终于结束了酒店套房的流浪生涯,死皮赖脸地把自己塞进了叶观澜的顶级公寓。
搬家的阵仗堪比港片□□交易——八个爱马仕行李箱里装着限量球鞋,三个防尘箱里躺着珍藏版腕表,还有一整箱九龙城寨淘来的古怪摆件。
同居首周,叶观澜精密如瑞士钟表般的生物钟遭遇核打击。
“叶观澜!”清晨六点十五分,杨晟举着冒黑烟的煎锅破门而入,锅底黏着的焦黑物质还在噼啪作响,“你家面包机成精了!”
他右脸沾着蛋壳碎片,左颊糊着疑似番茄酱的红色物质,hello kitty围裙上“最佳煮夫”的字样被油渍晕染成抽象画,“它把我给孙俪姐做的减脂三明治…”
“是孙姨。”叶观澜头也不抬地批阅文档,钢笔尖在纸上洇出墨点,“还有,那是价值两万八的德国空气炸锅。”
窗外积雪被警铃声震得簌簌坠落。波波猫趁机跳上书桌,在价值十亿的收购合同上踩出一串梅花状酱油印
深夜十一点。
叶观澜发现常备的降压药瓶空空如也。耳边回响起风水大师那句“红鸾星动,宜早婚”,他望向客厅战场——杨晟呈大字体霸占整个真皮沙发,怀里搂着打呼的椰椰狗,脚边蜷着流口水的波波猫。
茶几上那碗吃了一半的泡面里,还插着根用过的体温计。
月光穿过落地窗,在杨晟睫毛上投下细碎光影。叶观澜轻叹着展开羊绒毯,却在俯身时听见一声梦呓:
“唔…叶观澜”青年在睡梦中吧唧嘴,“你家智能马桶…会唱《上海滩》…”
叶观澜捏着眉心的力道足以碾碎核桃。或许他该给那位风水师追加谘询费——这哪是什么红鸾星动,分明是煞星撞地球。
书房监控显示屏突然亮起,显示杨晟昨晚设置的淩晨三点闹钟——备注写着“给叶总煮醒酒汤”。
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方停顿三秒,最终只是调低了音量。转身时撞见镜中的自己,嘴角挂着三十年人生里最无奈的弧度。
第28章 我们只是合夥人
腊月廿八的晨光穿透防弹玻璃幕墙,在紫檀茶台上切割出几何光斑。
杨晟的钢笔尖悬在鎏金笔记本上方,墨迹在“春节福利”四个字下晕染成团。
以往在香港,他对这些事宜知之甚少,春节在他们眼中亦显得较为冷清。这些琐碎之事,原本无需他亲自挂心,公司自有专人负责,一切都会安排得井井有条。
然而,杨晟认为这是他在公司的第一年,他渴望投身其中,那些昔日他不以为然的细节,如今他都想逐一探究。
“值班津贴按基本工资三倍核算。”叶观澜的钢笔尖戳破财务报表,“另设部门绩效奖金池。”羊毫笔锋扫过预算栏,在空白处批注的瘦金体淩厉如刀。
杨晟用钢笔尾端敲了敲茶海:“王晅公司发的是智能手环。”他故意拖长尾音,“带心率监测那种——听说能测出员工加班时的死亡风险?”
叶观澜说一项,杨晟便在笔记本上写下来:“这样下来,光奖励就是一大笔支出,我看王晅公司发的还有其它福利品。”
叶观澜一顿,随即又耐心解释道:“一件物品的价值显而易见,然而钱的价值取决于如何使用。”
杨晟眯起眼睛,指间的钢笔在笔记本上轻敲出断续的节奏。“我不明白。”
“比如这个。”叶观澜从博古架取下一只保温杯,杯底镭射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限量款,六万二。但你觉得化疗的病人会需要它吗?”
钢笔突然停住,在纸面洇开墨点。
“不如直接给钱。”叶观澜用茶夹翻动着温杯的建盏,釉面折射出曜变的光斑,“二十块买止痛药,三十块买康乃馨,剩下的…”他忽然用杯底压住杨晟正在记录的页面,“够买半瓶安乐死。”
防爆玻璃外,雪粒撞碎成冰晶瀑布。
杨晟盯着茶汤里摇晃的金圈,恍惚看见父亲把黑卡甩在杨谦的赌桌上,翡翠扳指磕出清脆的响。“现金才是硬通货。”记忆里的声音和眼前重叠。
钢笔尖在纸上狠狠一划,“流动性”三个字被墨水刺穿。杨晟突然调转笔锋,金属笔帽抵住叶观澜心口,在定制西装上留下个微凹的圆痕:“叶总的欲望…”他手腕一旋,笔尖挑开对方一粒纽扣,“最后流到哪个金库里了?”
茶海上水雾氤氲。
叶观澜的指尖拈着老班章茶饼,茶针撬开的脆响像某种密码。沸水冲入紫砂壶的刹那,茶叶舒展的簌簌声盖过了两人的呼吸。他手腕悬停的弧度准确如手术刀,水线在茶盘上蜿蜒出神秘的卦象。
“叶观澜,你喜欢什么?权利,金钱?还是……”杨晟盯着他,指尖滑过对方手腕被波波抓的痕迹,“爱而不得的李砚?”
茶针突然扎进沉香木茶则,裂帛声惊飞了窗外觅食的灰喜鹊。叶观澜抬眼的瞬间,杨晟看见他瞳孔里闪过墓园石碑般的冷光。
第一泡茶汤注入杯中时泛起琥珀色漩涡。“没人能拒绝权力。”叶观澜推过茶杯的手指纹丝不动,“就像这杯茶,握太紧会烫手,放太久会凉。”
杨晟却不放过他:“你在逃避问题。”
“杨总。”青瓷杯盖叩出清响,叶观澜的声音更冷了,“我们的合同里,没写情感谘询这项增值服务。”
杨晟突然笑出声,翡翠貔貅在锁骨处乱颤:“叶观澜,你心跳快了。”他晃了晃偷开的智能手表,“一百四,够进icu的数值。”
原本愉快的谈话到此结束。
自那日起,那间总亮着暖灯的客房再没响起过行李箱滑轮声。叶观澜每天经过时都会停顿两秒,彷佛在等待某个熟悉的、带着香水味的身影突然推门说:“借个浴室啊。”
但防爆玻璃外的积雪已经化了三次。
叶观澜本不该是这样的。
杨晟时常望着他映在办公室落地窗上的剪影想——二十六岁的年纪,合该像自己这般,在兰桂坊的霓虹里醉到淩晨,或是驾着新买的跑车去赤柱追日出。
可眼前这个男人,却总在深夜的会议室用红笔圈阅文档,腕表指针滑过三点时,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
杨晟烦躁地扯开领带。他分不清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只知道自己嫉妒得发狂——嫉妒那个见过叶观澜穿破洞牛仔裤的李砚,嫉妒那个被叶观澜用自行车载着穿过海棠花雨的李砚。
而自己,却永远无法触及被时光封印的、最鲜活的叶观澜。
酒精、超模、派对动物。这些曾是杨晟最得意的标签。却从没有哪个清晨,会让他像现在这样,盯着叶观澜喜欢喝的茶时滚动的喉结出神。
“你以什么身份过问我的感情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