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晟张了张嘴,“朋友”二字在舌尖打转的瞬间,对方已经给出答案——精确得像份商业合同里的免责条款。
  【合作关系,暂未达到朋友标准】
  寒风如刀,割裂着北京城的夜色。杨晟赤脚踩在露台的大理石地面上,冰凉的触感从脚底直窜上脊背。他仰头灌下一口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顺着下颌滑落,在睡袍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叶观澜的目光像一柄解剖刀,冷静地剖开所有伪装。他指尖在玻璃杯沿划出的弧度,与审阅季度财报时如出一辙——杨晟突然读懂了这无声的诘问:杨总想要什么名分?
  这个认知像一记闷棍敲在太阳xue上。杨晟突然意识到,那些他以为心照不宣的暧昧,在叶观澜眼里或许只是商业合作的润滑剂。
  就像他们在签约仪式上的默契配合,就像他们为对方挡掉的桃花劫——都不过是利益共同体的常规操作。
  脚下是万丈灯火,车流如银河般流淌。可这璀璨的京城,于他而言却像座巨大的玻璃牢笼——看得见,摸得着,却始终被隔绝在外。
  那些他醉酒后硬背下来的京片子,那些他熬夜研读的内地政策,那些他为融入这个圈子付出的努力,终究抵不过“港岛弃子”的标签。
  落地窗扭曲的倒影里,那个曾经在兰桂坊纵酒高歌的浪荡子,此刻眼角堆满疲惫的细纹。他想起上月宴会的露台上,自己指着星空问的那句傻话:“我是不是…永远都融不进这里?”
  “北京啊…”叶观澜当时晃着香槟,冰块碰撞声像在嘲笑他的天真,“就像个倚老卖老的倔老头。”酒液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你得先把它打疼了,它才会记住你的名字。”
  此刻杨晟突然笑出声,整座京城的灯火在他眼底燃烧,恍如那年维多利亚港的烟火——那时他一心想要攀附叶家这棵大树,如今才惊觉,自己早已深陷名为叶观澜的劫。
  喉间蓦地涌上一股铁锈味的苦涩,杨晟的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
  原来这场博弈里,先交出真心的赌徒,从来都不是叶观澜对李砚的“爱而不得”,而是他杨晟。
  ……
  cbd的霓虹穿透防弹玻璃,在杨晟摇晃的酒杯里碎成星屑。鸳鸯锅在智能茶几上沸腾,清汤那侧浮着蔫掉的茼蒿——红油翻滚,却无人下筷。
  大年三十,万家灯火,而他身边只剩下一个阿华。
  智能管家第五次提醒低温警告时,杨晟正赤脚踩过满地的酒瓶。翡翠貔貅在他敞开的领口晃荡,像当年油麻地码头打架时踉跄的步伐。
  “阿华!”他突然把话筒怼到助理面前,嗓子哑得不成样,“同我唱《富士山下》!”
  阿华看了眼显示屏上“《算你狠》循环八遍”的记录,默默切歌。混响器将杨晟的破音修得凄厉,像把生锈的刀在刮骨。
  酒瓶终于见底时,杨晟瘫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我系唔系…好失败?”
  阿华摇头,语气斩钉截铁:“阿少从来不是失败的人。”
  “那你告诉我——”杨晟侧过头,眼底猩红,“路在哪儿?”
  阿华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烟花炸开,映亮半边夜空。
  “你心里清楚。”他最终开口,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锋利,“你只是不敢承认。”
  铝罐在杨晟掌心扭曲变形。承认什么?承认他对叶观澜那点痴念?还是清楚自己这个豪门弃子,竟妄想挤进北京最金贵的圈子?
  他突然大笑起来,抓起话筒又开始吼《算你狠》。眼尾通红,泪光在霓虹里闪烁成一片血色银河。
  与此同时,叶观澜正坐在书房的窗前,手里捧着一本书,却一页未翻。
  窗外烟花绚烂,合家团圆的日子,他却独自一人。手机显示屏亮起,无数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唯独没有那个人的。
  他放下书,走到客厅,取了一瓶酒,打开电视。春晚的小品正在上演合家欢,观众笑声阵阵,而他的视线却定格在手机屏保——照片里,杨晟正笑嘻嘻地把火锅料倒进他收藏的乾隆粉彩大碗。
  “这只碗够买你那辆帕加尼。”他记得自己当时冷冷地说。
  而现在,他盯着手机,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最终按了下去。
  ——电话响了很久,最终被挂断。
  叶观澜皱了皱眉,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闷得发疼。
  酒店里,杨晟盯着显示屏上闪烁的“叶观澜”三个字,手指悬在挂断键上,迟迟未动。
  “阿少,”阿华低声问,“不接吗?”
  杨晟闭了闭眼,猛地按下挂断,将手机狠狠扔到一旁。
  “接了又能说什么?”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笑话。”
  阿华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这头,叶观澜将手机扔在桌上,显示屏朝下,像是要隔绝什么。指尖悬停在半空,微微发颤,最终还是没有再拿起来。
  酒精在血液里缓慢燃烧,灼得他太阳xue突突直跳。这种熟悉的烦躁感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将他拖回六年前那个雪夜——他讨厌这种感觉,更讨厌自己居然还会为此动摇。
  寒露在玻璃上凝成蜿蜒的河流,手机突然再次震动,嗡嗡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叶观澜盯着闪烁的来电显示,半晌才划开接听。
  “说。”
  “兄弟,新年快乐啊!”王晅的声音带着醉醺醺的笑意,背景音里隐约有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
  叶观澜嗤笑一声:“淩晨三点四十七分的新年祝福?王少又玩什么行为艺术?”
  “别这么冷淡嘛,出来喝一杯?”王晅笑嘻嘻地问。
  “不来。”叶观澜干脆利落地拒绝。
  “行吧……”王晅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迟疑,“你……还好吧?”
  叶观澜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声音冷得像冰:“……我应该不好?”
  “……”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王晅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李砚初六订婚。”
  ——咚。
  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叶观澜呼吸一滞,胸口泛起一阵尖锐的刺痛,彷佛有人用刀尖沿着旧伤重新划开一道口子。
  “操,烦死了!”王晅突然暴躁地骂了一句,“李砚喝多了,刚跟我在一起,说漏嘴了。对方是苏见微,你应该记得,咱们高中同学。”
  叶观澜没说话,喉咙发紧,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六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失控地威胁、狼狈地哀求,甚至跪在地上抓住李砚的手腕,声音嘶哑地说:“再等等,我能给你更好的……”
  可李砚只是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头也不回地走了。
  “嗯,恭喜他。”叶观澜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你真没事?”王晅试探着问,“他给你发了请帖,你要去吗?”
  “没事。”叶观澜轻笑一声,指尖却深深掐进掌心,“都过去那么久了……他要是请我,我一定准时到。”
  电话挂断,房间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叶观澜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一个被夜色吞噬的影子。
  他突然意识到,这栋房子空荡得可怕。而他,已经在这种孤独里,行尸走肉般地活了二十年。
  第29章 你主动啲啦,锡我
  叶观澜在老宅忙到初五,才终于抽身。
  夜已深,他被老爷子的人送回公寓,脚步罕见地带着一丝轻快。谢绝了随行,他独自踉跄着上楼,却在自家门前撞见了同样醉意醺然的李砚。
  檀香混着酒气在玄关凝滞,叶观澜的驼绒大衣扫过珐琅彩瓷瓶,惊起一阵细微的瓷器嗡鸣。
  李砚见他回来,慢悠悠从换鞋凳上起身,冲他一笑,眼角微红。
  “你回来啦?”
  叶观澜站在原地没动,手指悬在密码锁上方,丝毫没有邀请他进去的意思。
  “有事?”
  李砚早就料到他的冷淡,却还是笑着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叶观澜绷紧的神经上。
  “叶观澜,我要结婚了。”
  “恭喜。”叶观澜语气平淡,彷佛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是啊,你是该恭喜我。”李砚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请帖递给他,“明天订婚,这是给你的。”
  叶观澜垂眸扫了一眼,接过请帖,指尖掠过烫金纹路,暗红丝绒封面上烙着李家的徽记。
  “新婚快乐,需要我随双份礼金吗?”
  “叶观澜。”李砚倚在黄花梨博古架旁,镜片后的泪痕被水晶吊灯折射成蛛网状的光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当年你去找过我爸?”
  叶观澜的目光冷得像冰:“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对你来说,什么都没意义!”李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哽咽着,“我的理想没意义,我对你的感情没意义,我做什么对你来说都没意义!”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叶观澜,最先招惹我的人是你,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到头来,你一句‘没意义’就把我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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