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太喜欢。”有鱼回答得很快,半点犹豫也无,他偏头逗肩上的鸽子,半晌说,“但我想把这件事告诉联会。”
“哈,你居然是个心软的。你就不怕沾上麻烦?或者说,不怕我在哄骗你,掺了假消息么?”邰秋旻托着下巴对他眨眼笑,“你不是不爱管这些闲事么,怎么,原来猫猫滤镜这么大哦。”
“不知道而不救和知道却不尝试救是两码事。”有鱼说,“在不搭上自己性命的情况下……我见不得有人死在我面前。”
邰秋旻不说话,目光带着点探究。
“再说了,谢天谢地,我们已经惹上麻烦了。”有鱼冲他使眼色,示意他们周围带了条尾巴,“在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你不是海苔前,我决定暂时信任你。请多指教,一条绳上的秋蚂蚱。”
邰秋旻对此有些不爽,但贪恋这种被选择的感觉。
他起身负手站于栏杆前,湖风略微吹起白t下摆,垂眼微笑时鸽群自他周围肩头呼啦飞起,而身后,是各个年龄段皆可见的百态温情戏。
世间其乐融融,不过如此,以至有鱼恍惚了一瞬。
邰秋旻在这时拿腔拿调地说:“好吧,摆摆蚂蚱。”
“你叫我什么?”有鱼喂鸽子的手一顿,“你从哪里学的词?”
“摆摆,”邰秋旻字正腔圆,“你们方言里不是把鱼叫摆摆么?我之前在医院听见的——今晚吃摆摆哦。”
有鱼作势要揍他,手里的鸽食一把扔过去,邰秋旻立马折身跑。
他们从人群间穿过去,从每一张笑脸间穿过去。
鸽群盘旋,灰白所过之处,皆是欢声笑语,还有七彩的泡泡雨。
第27章 眼志
游翠湖附近,僻静街巷一隅。
有鱼以手刀放倒第二个人,招呼邰秋旻过来捆人。
后者仍然召不了藤蔓,索性捞了把教堂背后的藤条过来,不愿干活,只递过去说:“送去联会,当见面礼?”
“我只是讨厌有尾巴,又不是要砸场子。”有鱼摇头,边动作利索地把人绑好,“他们身上有联会的味道,但是……还有一股水腥气……”
“应该是水路过来的,这湖还挺深。”邰秋旻探头看完湖褶,转脸发现有鱼在隐晦地嗅自己,索性微微笑着探过上身,凑近些说,“怎么,我身上也有水腥气?”
“不太一样,”有鱼退开几步,不自在地撇开脸,耳骨夹附近的皮肤有些泛红,大抵是过敏,“类似雨后新山的味道。”
邰秋旻一哂:“我就当你说的是好闻了。”
有鱼抓过他手腕,垂眼说:“去联会吧。”
“这么急哦,”邰秋旻转腕轻轻挣开他,翻掌往上,轻拍过他垂拢的手心,“给我一样东西,定位。”
有鱼表示没有,并对这种有限制的瞬移能力抱以无语凝视。
“其实如果你觉醒了的话,我们可以体验不湿身走水路。”邰秋旻朝碧波微澜的游翠湖抬了抬下巴,三连质问,“有鱼类的本能么?有渴水的冲动么?有对天空或者水域的向往么?”
有鱼直到现在都没什么身为非人的觉悟和实感,纵使他在很小的时候,就隐约觉得自己和同龄人相比,似乎有些不正常,譬如相当经饿和耐疼,可是这种隐晦的“不正常”在年岁里慢慢被消磨,逐渐变得寡淡或平常。
他腹诽鱼类为什么要向往天空,水陆空三栖也太贪心了,学着对方口吻,边歪头说:“有把你扔下去的想法呢。”
邰秋旻表示有些受伤,迁怒旁人,动作粗暴地扯下了某位昏迷大哥的项链,合掌于胸口:“希望他俩没什么二身份或者组织,我可不想知道些政治秘辛,又被暗杀。”
有鱼盯着他没说话。
“摆摆,那位发呆的鱼摆摆,”邰秋旻拖着尾音说,“你现在可以抓着我了。”
有鱼嫌他麻烦,一会让抓一会不让抓,索性略略握住了那根粗辫马尾。
那手感是真好,凉滑得跟丝绒缎子似的,有鱼顿时很想在手腕绕一圈,再下扯。
每每这时,对方头颅必然会顺势缓慢扬起,温玉雕似的脸上,一双眼睑半落,上下睫微微错在一处,正好半勾住那颗红痣,而寻人抬眼时——
邰秋旻突然想起来般,凉凉道:“你上次抓我头发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有鱼思绪骤断,喉结一滑,不动声色地放开辫子,转而抓住了他的衣摆。
有只鸽子收翅落于湖畔围栏,脑袋微歪,盯着两人好奇观察。
邰秋旻的掌心正迸出青金色的光芒,周遭景色与远处人群同时开始发白。
有鱼不由自主地盯住那只鸽子的眼珠。
那是鲜红色的眼珠,边缘纠缠着白色网纹,在一片白茫里分外鲜亮及抓眼。
鸽眼很是特别,在所有鸟类里,独有它们的虹膜色彩与眼房水不固定,有鱼有段时间对鸽子眼志较感兴趣,并做过粗略了解。
肉眼可见的,肉眼难见的,当中形状与色彩组合丰富到难记其数,其景可谓千差万别,但无一例外,都极度漂亮,富含神秘。
这令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罅隙这种东西是否如其名一般无处不在,甚至于随处可见?
究竟该作何解?又作何阻?
是否如鸽子眼志深处一样,景致层叠,难以洞悉,那么,何种生灵眼里的世界才是所谓真实的世界?
……
还有……
邰秋旻。
有鱼纠结一晚,至今无法把这副疑似死于十六国时期的骨头架子和海苔划上等号……
苍了个天,对方既然能活这么长,自己怎么可能才25岁,难不成和庾穗似的,在乐家一代传一代……
那自己上一代真是太没用的,留下个觊觎壳子的家伙……
不对,他还有疑似二十世纪的债……
“你这样会半途掉到乱七八糟的地方去的。”邰秋旻突然反手扣住他手腕,把人往前拽。
有鱼猝不及防,擦着肩膀撞进了他怀里,鼻尖差点碰到他鬓角:“你!”
“嘘——”邰秋旻轻声阻道。
小幅推搡间,愈亮的青金色转换光芒里,两人脚对着脚,腿并着腿,不那么文雅地落在了联会大楼外窗台,正好听见有小警员在冲陈延桥汇报工作——
“……秦珍树,女,28年生人,两年精神病史。24岁前一路绿灯,品学兼优,家庭幸福,工作稳定,人际关系和谐,和男友八年爱情长跑已订婚。但两年前经某意外事故一蹶不振,境遇陡转直下。去年炒股大亏抵掉了房车,同年四月出现重大纰漏被明枫裁员,今年四月被未婚夫丁峰元提出分手……”
“什么事故?”陈延桥咬着烟问。
“邻省四方山,骨语水寨,地震预警,紧急返程途中遭遇特大暴雨,山体滑坡加上泥石流,被困十多天,同行父母及好友罹难,本人截肢……”
有鱼眉头一跳,手指用力间掐进了邰秋旻肩膀里。
后者捏着他后颈瞬间交换过位置,把人错身压上外墙面,另只手成拳作桥,将好抵着双方心口说:【你又弄疼我了。】
有鱼倏而松劲,心思一动,问道:【你在水寨怎么死的?】
【在联会办案人员眼里,是为救你养父母,常家夫妻死的。】邰秋旻平稳答道,【实际上,是为……你可能不记得了,你当时没有意识。】
有鱼神色微动:【秦珍树是什么时候开始被污染的,是因为两年前的水寨事件么?遇舛而有所大求?所以罅隙不是以今年影视城为始,而是在那个时候就出现了?】
【我不清楚,】邰秋旻眼瞳又开始圆竖变幻,他犹豫片刻,不怎么确定地补充,【但我的意识……的确是从那个时候渐次苏醒的。】
有鱼抓住这点漏洞快速追问:【你的意思是,之前的海苔并没有所谓的类人意识,只剩下本能?或者说,你俩就像主次人格一般,在此之前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邰秋旻深觉这话题再发展下去,自己得被自己之前的话套成死局:【别这样摆摆,怎么又绕回我身上了,你都没有相信我超过一天。】
有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邰秋旻转移话题道:【而且,可能以联会内部资料来看,罅隙的出现与消失有明确的时间节点,但是据我所知……】
【据你所知?你怎么知?】有鱼嘲道,【难不成从十六国时期而知?】
【十六国?】邰秋旻神色不似作伪,惊诧间眼睛微微睁大,笑容微绽,【唔哇,我死这么早么,可我怎么至多能想起民国年间的事儿?】
有鱼:【……】
“她前未婚夫呢?”陈延桥抖着烟灰说。
小警员回答:“隔壁,宋组审过一轮了,看着没什么不对劲。”
邰秋旻示意噤声,护着人慢慢挪过去。
有鱼走动间往下看了一眼——看不清楼层和地面,这里居然全是雾。
他思忖片刻,拉住邰秋旻,敲敲彼此心口:【算了,我们先找江诵,其他事别管。犯蠢了,应该直接找方恕生的。】